完我十二岁被卖入堂子,要接客那年,是小姐替我赎了身

圆月说小说 2024-08-04 19:34:36

文章转自网络,如有侵权联系即删作者:念念关山

我十二岁被卖入堂子,要接客那年,是小姐替我赎了身。

我为报恩,成了小姐的贴身丫头。

五年后,少帅为娶小姐,踏平了她的故乡。

曾经温柔腼腆的小姐,成了人人敬畏的少帅夫人。

只有我记得,她曾是梁城最好的姑娘。

小姐曾护了我五年,现在该我守护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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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小姐嫁入帅府的那天,花轿自城门前的牌坊下而过。

初夏的阳光灿烂,照亮了少帅的马鞍。

我跟在喜娘后头,穿着一身红。

和老爷的血一样红。

三个月前,老爷就是死在城门口的贞节牌坊下。

那一日人声鼎沸。

少帅说,老爷是在兵乱中被误杀的。

没过两天,夫人就用红绸上了吊。

小姐是家中的独女。

梁城鼎盛一时的宋家,就剩下她一个人。

刚帮着办完老爷的丧事,少帅就上门提了亲。

「请新娘下轿。」

司仪高唱着,喜娘掀开了轿帘。

我上前搀扶着小姐,她的手冷得像冰。

喜帕下,小姐美得像画报上的明星。

小姐进了周家的门,拜了祖宗,又进大厅拜了天地。

她跪在大帅和周夫人的面前,每一步都礼仪完美。

那一晚,床单上的白帕子染得通红。

天还没亮的时候,少帅就出门练兵。

我伺候小姐梳洗。

她疼得坐不稳,望着挂起来的嫁衣发呆。

昏暗的屋子里,嫁衣依然红得耀眼。

我绞了热毛巾,轻轻敷过小姐身上的红紫。

「小姐,上点药吧。」

我心里头难过,可不知道该说什么。

进了宋家,我就一直跟着小姐。

小姐忍着眼泪,没出声。

小姐原是最怕疼的。

连刺绣扎破了手指,都要在老爷面前掉眼泪。

她是老爷的独女,老爷生前最心疼她。

连她非要从堂子里买下我,也只是说了几句。

我给小姐上妆。

她坐都坐不安稳,可背脊却挺得笔直。

描黑了眉毛,涂上淡色的口红,微卷的短发蓬松地落在耳后。

小姐还是那个明丽耀眼的小姐。

十六岁就风靡全城的宋映真。

2

小姐是少帅的白月光。

十六岁那年,小姐头一回去舞会,宋家小姐的美貌就风靡了整个梁城。

上流社会的公子们,排着队想与她共舞。

那时的少帅,方才从日本留学回来。

听人说,和小姐的那支舞,是少帅在舞会上跳的第一支舞。

灯火通明的舞厅中,他们就像西洋画报上的一对。

可我总觉得,这灰暗的时代里的风花雪月,就像水中的浮光掠影。

亮堂堂的,却难长久。

大帅守旧,进了帅府,一切都按照旧时的规矩。

小姐一早便前去给周夫人敬茶。

周夫人抿着唇接了茶,却落手放在案上。

说是周夫人,其实她是大帅的第七房姨太太。

帅府里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小姐却是教会女校毕业的。

嫁过来之前,小姐就叮嘱过我:「婆母不喜欢读书太多的人。」

「小心些总是没错。」

也许是看在少帅的面子上,周夫人没有太为难小姐。

「进了门,要守规矩。」

周夫人的目光落在小姐的短发上,隐隐透着不赞同。

「往后就不要老出去了。」

「在家里相夫教子,早日生了儿子,才是正事。」

小姐笑了笑,慢慢地向周夫人磕了个头。

「都听娘的。」

我跟着小姐回了院子。

少帅留洋回来后,大帅在府里单给他拨了一座小院。

少帅方才收服梁城,在外面忙得很。

这院子内外就交给小姐操持了。

我担心了一夜,也没睡够几个小时,进院子时被绊了个踉跄。

看了眼天色,小姐让我快去补会儿觉。

我想多陪会儿小姐,可她推着我去屋里休息。

「等到少帅回来,就睡不成了。」

初夏的风从窗口吹来,困意很快捕获了我。

我好像又回到了很久以前。

或者说,很久以后。

3

一九二一年的夏天。

辛亥革命爆发后的第十年。

我来到这里的第十年。

对我而言,这曾只是书中的时代。

灰暗与璀璨并存,新思想与旧时代碰撞。

考前背下的知识点,早已在那几个六月天后,风流云散。

那时我怎能想到,历史书上的每一笔,落在一个人的头上,就是沉重的大山。

我刚来时,这副身体的家还没有完全败落。

我还对这个时代有着不切实际的想象。

好日子在父亲染上大烟时彻底结束。

他卖了大姐姐,就为了在烟馆多待半个月。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人命还能这么贱。

从烟馆回来时,他又把主意打到了我头上。

那时家中,连一顿饭的米都没有。

他和母亲说:「谁叫你只把那个赔钱货卖了五块?」

「这丫头比她姐姐生得好。卖到堂子里,准能多卖几块。」

母亲没办法,牵着我的手,将我交给了堂子里的妈妈。

那是我穿过来的第四年,刚满十三岁,就要接客了。

我扒住母亲的腿,哭得撕心裂肺。

可她只是抹眼泪:

「小如,别怪娘。」

「下辈子娘给你当牛做马,给你赔罪了。」

我从梦里哭着醒来,过了好久,才意识到今夕何夕。

小姐坐在床边,拉着我的手,满眼焦急:

「小如,你怎么哭了?」

小姐的眼睛,生得最像大姐姐。

眼睛大,睫毛长,天生的明眸善睐。

我不知道大姐姐去了哪里。

只希望她也能和我一样,遇到像小姐一样的好心人。

「没什么。」我拉住小姐的手,她的手冷得像冰,「做了个噩梦。」

一个难以醒来的噩梦。

4

整整一个月,小姐都在学理账。

小姐很聪明,读书时就常拿第一名。

她待人大方温柔,就算从未学过掌家,也很快做得让人无可挑剔。

原本府中议论小姐的人,声音也少了许多。

外人都羡慕少帅娶得贤妻,好像那场颠覆梁城的兵变从未存在。

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

只有我知道,每天夜里,小姐都在噩梦里挣扎。

又过了半个月,少帅回来了。

他还带回了一位稀客。

我端着茶来到正厅时,屋内仆人的身影来去,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大帅和周夫人都在。

屋里的客人很年轻,大约二十出头。

深灰色的西装,衬得他的身姿挺拔,金丝边框的眼镜更让他多了几分书卷气。

我只瞥了一眼,就知晓为何厅中的气氛古怪。

穆少棠。

嫁给少帅前,他与小姐是有婚约的。

穆少棠比小姐大两岁,如今正在燕京大学念书。

从前,他每个月都寄外国的电影杂志到宋家。

这个时代的电影杂志,可算难得的新鲜物。

每次杂志寄到,我和小姐都会凑在一起看,非要翻来覆去看个遍才舍得放下。

若不是出了兵变,小姐今年就要上京考试,和他一起念书的。

我见过小姐给他写英文诗。

小姐害羞,藏着不让我看。

可我见她写的时候,笑得可真好看。

老厨娘悄悄和我说,这段时日少帅带兵围了穆家。

说穆家是大族,他初来梁城,自然要亲自上门拜会。

这才把穆少棠请到了帅府。

5

「祝少帅和夫人百年好合。」

曾在老爷面前,信誓旦旦要护好小姐的人,如今却垂下了头。

少帅的眼神落在小姐身上。

小姐端起酒杯,唇边的笑连弧度都没变:

「映真谢过穆先生好意。」

厅中人神色各异,少帅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小姐依旧大方招呼,是最称职的女主人。

临走前,穆少棠忍不住多看了小姐一眼。

送他出门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我故意没提醒他院门处的门槛,眼看着他摔了个大马趴。

傍晚时下了雨,他的金丝眼镜落到了泥泞里。

他好像哭了。

其实不是他的错。

枪顶在脑门头上,任谁都会怕死的。

可我还是看不起他。

我转身,却撞进了一个充满酒气的怀抱里。

我抬起头,望着那英挺的面容,心一下落到了谷底。

我挣扎着,却还是被他往屋里扯。

「小姐……」

我拼命想呼救,却被他的大手捂住了口鼻。

那一夜,天好像永远不会亮。

我终于切身体会到,小姐的痛。

6

第二日清晨,我被仆妇们扯着,跪在小姐的屋前。

她们骂我是狐媚子。

少奶奶对我这么好,我还趁着少帅醉酒,趁机勾引。

仆妇们说,我果然是青楼买来的,不要脸。

我垂着头。

我听到小姐的脚步声,在我跟前停下。

绣鞋上的绣球花,还是我们一起绣的。

周夫人派来的仆妇说,干脆把我沉湖。

反正只是个丫头,死了也就死了。

小姐没有说话。

我很想哭,想辩解。

我想告诉她我没有勾引少帅,是他强迫我的。

下一瞬,我被拉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跪在我身前,滚烫的泪一滴滴落在我的脖颈上。

她说这不是我的错。

不是我的错。

她一下下摸过我的头发,温柔得好像初夏的风。

我靠在她怀里发怔。

原来人痛到极致,是连哭也哭不出来的。

小姐她什么都明白。

在仆妇们的注视下,小姐什么也没说。

夜里,她紧紧抓着我的手,一滴泪划过苍白的脸。

「小如,我原以为只要忍,总能忍下去的。」

「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

我抬手擦掉她的眼泪:「小姐,这不是你的错。」

「错的是那些伤害我们、践踏我们的人。」

她认真地看着我,眼中又有了光:

「小如,我们杀了他吧!」

7

少帅回了帅府,每夜都宿在小姐屋内。

他好像对小姐的大度无所适从。

帅府的仆妇嘴碎,我趁机探听。

「找个通房,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是,哪有好男子不养外室、不纳侧室的?」

「也不知怎的,少奶奶看着温柔,笑的时候却总让人不禁发怵。」

听说大帅夫人在世时,对每个姨娘都防备至极。

少帅的生母,如今的周夫人,就是在冬天冻掉了小指。

我端了热水进屋,少帅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知道他不喜欢我。

他只是想看到小姐脸上不一样的神情。

旁人眼里,我俨然成了院子里最得脸的丫头。

我关起门,蹲下脱去少帅的军靴。

他靠在床边,我给他洗脚。

他像摸一只猫儿狗儿,摸着我的头发。

「我该是疯了,才会这么喜欢她。」

「连旁人多看了她一眼,我心里就疯了似的难受。」

「只要活着,她就得是我的。」

在乎一个人,该是想让她快乐吧?

少帅却是要折了小姐的羽翼,将她困在笼中。

小姐爱自由,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张口:

「小姐不怪您。」

「只是您常常不在,她孤身在府里,日子久了难免孤单。」

少帅抚摸着我的脖颈:「那你说怎么办?」

我才替他擦干腿,就被他拉上了床。

「全听少爷的。」

夜里,我帮着小姐梳头。

「今日他又折腾你了?」小姐问我。

我摇摇头。

「小如,你放心。」

她摸着我的脸,眼神决绝。

「我们很快会有机会的。」

8

不知小姐和大帅说了什么。

帅府的库房钥匙,交到了小姐手上。

帅府内外把守森严,小姐还是不能轻易出府。

但我作为下人可以。

我开始跟着小姐学看账。

从前我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可只要能帮到小姐的事,我都愿意去学。

我学东西还挺快的。

刚被卖进堂子里,我被妈妈逼着学唱曲。

唱不好就打,才过了两个月,就有客人专门到廊下听了。

小姐毫无保留地教我,还让我当了她陪嫁的金镯子,让我想办法做点买卖。

我也懵懂,可也厚着脸皮,学人讨价还价,租铺面,扯皮打交道。

少帅开始在小姐来月事时,宿在我房中。

成婚大半年,小姐仍未有孕。

周夫人轮番地去请中医和西医,小姐也就跟着受针扎,喝苦药。

生不出儿子,好像是女子的原罪。

如今小姐难得闲下来,在屋前种花,都被下人嚼舌根。

她种的绣球花,蓝白一片,好看得很。

可周夫人没过两天就派人来拔了。

「都是无用功!」

少帅说,周夫人是心急要孙子。

「你读书多,多担待她些。」

小姐低头笑了,没说话。

周夫人着急,到处张罗着为少帅纳妾。

府里的人都觉得我要成为通房了。

连少帅都暗示我,让我多从库房支些布料,做几身好看的新衣服。

只有小姐不声不响。

她正为查账的事,忙得焦头烂额。

看了账本,我才明白为何周夫人如此轻易就交了钥匙。

大帅光姨太太,就纳了十几房。

周夫人没读过书,又不会管家。

大夫人死后,她管了库房,爱讲排场。

花钱如流水,先是做假账,再没了就去宋家私库里搬。

如今终于搬空了。

小姐甩开账本冷笑:「吃绝户能吃到这个份上。」

「也算他们周家有本事。」

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敲在账本上。

「这账,拿去给少帅看看。」

「这就是他那无才便是德的妈,干出来的好事。」

9

少帅找到周夫人时,她正在包房里看戏。

那一晚,人人都听到大帅的怒喝和周夫人的哭声。

帅府里亏空大,若闹到军费不足,连军队都是要哗变的。

小姐不声不响,把周夫人变成了七姨太。

七姨太被软禁后,少帅频繁带着小姐出门。

乱世中,有枪和有钱一样重要。

想要有钱,交际应酬是必不可少的。

小姐的短发长到肩头,我用烫发器替她卷成波浪卷。

她一身白色洋裙走下楼梯时,整个屋子都为她而亮。

少帅灼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他握着她的手,亲自为她开车门。

光看背影,两人倒真像一对璧人。

可少帅回来时,脸色很阴沉。

我才知道,少帅带上小姐,是为了和洋人谈生意。

开烟馆的生意。

少帅和小姐远远地坐着。

「不识抬举。」少帅冷笑,「宋映真,你就这么高贵,连句话都不愿说?」

小姐挺直了脊背。

夜色下,她的身影纤瘦单薄,却不屈:

「我洋文学得差,实在是说不来。」

「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少帅额角的青筋暴了出来。

他腰间还别着枪,我生怕他对着小姐开枪。

所幸他只是摔门而去,吩咐三天不许放小姐出来。

最近城外的山匪,闹得流言四起。

下人们说,那山匪的势力扩张得很快。

更为传奇的是,那山匪头子好像是个女子。

周大帅和江浙督军交好,说是剿匪,自然少不了借一笔军费。

这讨伐的任务,就落到了少帅身上。

第二天一早,少帅就出城剿匪去了。

出门前,他在小姐的门外站了好久。

那时天还未亮,他抬手想敲门。

我赶紧上前问安:

「见过少爷。」

少帅悻悻地放下手。

我望着他的背影,转身去厨房打热水。

开玩笑,小姐好不容易才能睡个好觉。

可不能让他扰了清梦。

10

半个月后,少帅才剿匪回来。

山匪头子没抓到,他却带回一位女子。

女子姓许,听说是教书先生的女儿,被少帅自山匪地盘上救下。

当天晚上,许小姐主动来给小姐请安。

她一身雪青旗袍,妆容素净,月色下如空谷幽兰。

「往后入了府,还请少奶奶多担待。」

小姐对下人好,屋里的仆妇私底下都愤愤不平:

「还没过门,就敢这么嚣张。」

「过了门,也不过是个妾!」

少帅曾和小姐保证过,绝不纳妾。

许姨娘过门的那天,少帅和小姐都在堂上。

她先给少帅敬茶,又看向小姐。

姨太太本不能穿正红,可少帅特准了她一身红绸料子。

「少奶奶,请用茶。」

小姐看了一夜的账,正困得慌,伸手慢了些。

她就望向少帅,满眼委屈。

少帅脸色一下就冷了,抱起许姨娘就回了房。

帅府的下人们都面面相觑。

小姐却是面不改色,回屋接着对钢笔店的账目。

钢笔店的生意越来越好。

从前在学校,很多女生都爱收集钢笔。

我便按着记忆画出图来,还设计了许多轻便纤巧的样式,更适合女子的手型。

上流社会里,会读书写字的大家闺秀不少。

这些钢笔很快就在她们中间流行开了。

隔壁的院子吹拉弹唱,一直闹到深夜还不停。

「这也太欺负人了。」

我忍不住为小姐鸣不平。

小姐握着我的手,轻轻地笑了:

「她要争,是因为礼教告诉她,要依附男人而活。」

「我不与她争,她有一日也会懂,人活着还得靠自己。」

「我又何必与她为难?」

夜深了,小姐单薄的影子落在窗上。

终于对完账,我想着伺候小姐早点休息。

她却从柜子里取出个包装好的礼盒。

她拉着我的手,笑着将盒子塞到我手里:

「快,看看喜不喜欢。」

盒中是一支纯金的钢笔,上面还刻了字。

叶清如。

我都快忘掉的名字。

原来小姐还记得。

我吸了吸鼻子,用尽全力才稳住颤抖的声线:

「小姐送的,我自然喜欢。」

她拉着我上了榻,将头枕在我的肩上。

「府里的契书都压在少帅屋里。」

「你的卖身契,我再想想办法。」

窗外开始下雪了。

月色落在雪上,那样明亮。

小姐就是照亮我的月亮。

11

少帅新开的烟馆生意红火。

许姨娘陪着他去了好几次,每次回来都抬着一箱箱的银钱。

小姐却碰也不碰。

过年前,许姨娘的院子里传来消息。

她怀孕了。

少帅去小姐屋里也去得少了。

许姨娘挺着还未显怀的肚子,去库房要东西。

今日让厨娘给她开小灶。

明日要吃外省空运来的樱桃。

下人们被她折腾得不行,只能告到小姐面前。

小姐却没生气:

「小如,去库房里取二十块让梁妈买樱桃。」

她抬起头,却撞进了少帅的目光里。

是许姨娘的人去请的少帅。

她们应该是打算让少帅看到小姐吃醋的场面,借机邀宠。

小姐却很大度。

「意儿她怀着孩子,你多担待……」

「我知道,二太太身子重,」小姐将银元数给厨娘,「府里先紧着她做。」

不知为何,少帅看起来并不高兴。

他抿着唇,被许姨娘拉着回了屋,目光却一直落在小姐身上。

他也许是想小姐留他的。

可小姐只是挂着温柔的笑,接着同仆妇们说话。

理账,整家,帅府一大家子的开销,都扛在小姐的肩上。

这是少帅给小姐设下的笼。

如今却将他也挡在了笼外。

许姨娘一计不成,又请小姐去听戏。

进帅府后,小姐一直忙碌,连出门的次数都很少。

这一日雪晴,小姐难得心血来潮,让我从柜子里翻出羊毛大衣。

她用珍珠发卡别住耳边的卷发,睫毛纤长,目光盈盈。

阳光下的小姐,脸上浑身都焕发着光。

远处传来婉转的唱腔,一下让我想起在堂子里的日子。

堂子里的姑娘,都要学唱曲说白。

学成了,便要挂牌上客了。

那一日,我拼命往外跑,耳边溢满拖得没完的唱腔和客人们的笑骂声。

可我连堂口都没出,就被妈妈的打手抓住了。

打手一鞭抽到我的肚子上,当场就见了血。

若不是那一日,小姐回城走错了路,骑着马从堂子口过,我这一辈子就要落到油锅里了。

耳边好像还回荡着那一日的哭喊。

我捂住胸口,手心下的心脏不受控地狂跳。

一只柔软的手拉住了我,将我从沸腾滚烫的回忆中拉出。

「没事的,我在呢。」

她握着我的手,神色认真而温柔。

「我会一直在的。」

12

小姐单独去见了许姨娘。

在戏院外,她将一张面额两千的当票交给我。

我担心她,可她说这是正事,只放心我办。

她从前的同学傅婧留学回来了,正筹集经费,想在城南医院开妇产科。

「买设备,聘医生,哪样不要花钱?」

「她虽是银行家的千金,可贷款哪有那么容易?」

「你先将这钱带给她。」

我去到银行门口,就听到里头有人正在争执。

「我说大小姐,哪有聘女子当医生、开诊室的道理?」

「这钱我实在批不了,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那女子出门时,神色有些颓丧。

可眉眼间有股不服输的生气。

我上前拦下了她。

「是映真让你来的?」

我和她说,小姐本想亲自上门拜访,可在帅府行动不便。

往后的经费,她也会想办法。

傅婧抬眼看我,又仔细看过小姐的手书。

「这钱实在很要紧。」她叹了口气,把当票推回来,「可映真的处境,我也知道。」

「这钱她该拿着,早日离开那鬼男人才是。」

我没有接:

「小姐说,她就算能走,也早没有家了。」

「妇产科能办起来,就多些女子能活。」

「也算是为逝去的宋老爷、宋夫人积德了。」

傅婧沉默良久,终于郑重地将那张当票收了起来:

「替我谢过映真。」

窗外日落西沉,我笑着向她告辞。

临走前,她却问了个我想不到的问题:

「你还想接着读书吗?」

我怔住了,她怎么知道我还读过书?

直到走到戏院外,我还在想傅婧的话。

「你的眼中,有股不服输的劲儿。」

「自幼被礼教规训的人,很难有这样的眼神。」

原来她看我,和我看她一样。

戏院外,我一眼就看到了小姐。

「小如,赶紧的。」

她挽上我的手,走在铺满夕阳的街道上。

「听说城东新开了家蛋糕店,我早就想尝尝了。」

我偏过头看她,她的笑明媚温柔。

听下人说,这天午后,小姐和许姨娘单独聊了很久。

也不知两人聊了什么,小姐看起来很轻松。

只留许姨娘坐在包厢里发怔。

13

许姨娘消停了许多。

大雪一日接一日地下,许姨娘的肚子一日比一日大。

到了五个月,吃什么吐什么,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大夫说这样下去不行。

给的法子,却是用童子尿将院子浇上一圈。

说是阳气重,才能压得住许姨娘肚子里的胎。

许姨娘那边还一团乱,七姨太又出来了。

她托人和大帅说,这样闹腾的定是个小子。

她也想帮着照顾孙子。

看在未出世孙子的分上,大帅将她放了出来。

七姨太一出来就不消停。

小姐如今在内掌家,在外交游,是人人敬服的少帅夫人。

七姨太不敢明着为难,就闹着要去城外的云通寺,为孙子祈福。

城外兵乱未平,她闹了几次,大帅被缠得没办法,便准了她。

出门前,她还专门从小姐屋前过。

「神气什么?不过是下不出蛋的母鸡。」她神色鄙夷,特意提高了嗓门,「等孩子生下来,不知道这位置,还坐不坐得稳!」

她耀武扬威地出了门。

回来路上,她却被山匪绑了。

消息传回来,前厅的夜宴却没有停。

今夜是大帅的六十大寿。

七姨太身边的丫头逃回来报信。

少帅疾步上厅,却被大帅劈手打在脸上:

「不知好歹的蠢物。」

大帅喝多了酒,黑褐色的脸上泛起一层恼怒的红潮。

「没看到这里都是贵客吗?」

「我周雄还会少这么个女人?!」

少帅沉着脸离席,还是在小姐的招呼下,气氛又活跃起来。

我看着少帅带着身边的十几个亲卫,开车驶入了夜色。

我打开后门。

眼前的女子一身西式衬衫,腰间别枪,利落飒爽。

「没想到傅小姐还有这副面孔。」

「大名鼎鼎的山匪头子,竟是傅家千金。」

「说出去都没人信。」

傅婧抬起眼。

夜色下,她漂亮的眉眼间有股不服输的生气:

「你就取笑吧。」

她做了个手势,她身后的人无声无息地进了帅府。

我领着傅婧往正厅去。

一路值守的人都东倒西歪,人事不省。

「你们准备了多久?」傅婧跟在我身后。

太久了。

久到小姐能完全掌握帅府,暗中堵死各个大门,让人插翅难飞。

久到我能收买老厨娘,将守卫尽数药晕。

久到好像等不到天明。

小姐站在正厅前,四下一片死寂。

明亮的灯光照亮了她裙子上绣金的花。

傅婧的人将一个麻袋扔到地上,拉开口。

「上回办产科,承了你的情。」

「人我给你带来了。」

七姨太被塞着嘴,双手反绑,满眼惊恐。

小姐从傅婧手上接过枪。

「投资你,真是我做过的最对的决定。」

老大帅在梦里就没了性命。

血花溅到石砖上,落到了七姨太脚边。

她惊恐地望着小姐,好像看到自地狱来复仇的恶鬼。

小姐放下枪,捧住她的脸,嘴角轻轻上扬:

「夫人,别怕呀。」

「你和大帅说,要杀我父亲,断我退路时,可有想到今日?」

「你派丫头,将我母亲吊死梁上时,可有想到今日?」

我端上早已备好的红绸。

绸缎缠到七姨太的脖颈上,她不住地挣扎。

小姐的手很稳。

七姨太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腿不停地挣扎,身上的白金细花旗袍都皱了起来。

我望着那流光溢彩的花,有些发怔。

这身旗袍料子,本是夫人留着给小姐读书时去穿的。

夫人说,小姐生得白,杏黄缎子配上白金花,不知有多漂亮。

灯罩里透出淡黄的光,映得小姐眉眼温柔。

厅里的动静渐渐小了。

小姐松开手。

外头响起汽车的声音,接着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马靴声。

傅婧和小姐对视了一眼。

我的手心都是冷汗。

千钧一发之际,小姐竟直起身,捏了杯酒,一饮而尽。

「戏不唱到最后,怎么算完?」

14

小姐站在院子里。

黎明前的天,总是特别地暗。

我远远望着少帅走进院子。

他的眉宇间满是疲色,想来是忙了一晚,却连山匪的影子都没找到。

他看见小姐身边的傅婧,眉头一皱:

「母亲生死未卜,你还有心思请朋友?」

他盯着小姐的脸:

「你又发什么脾气?」

「意儿怀了孩子,你就不能大度一些?」

小姐摇头:「你要如何待许栀意,是你的事。」

「别扯上我。」

她的神色波澜不惊,可少帅更生气了。

他好似忍了很久,今日终于让怒气倾泻:

「总是这副面孔,摆给谁看?」

「我收了意儿,还不是为你?」

他神色激动,步步逼近小姐。

「妇道人家,怎的如此善妒?」

「我根本不爱她。等她生下儿子,本就是要给你的。」

少帅越说越愤怒:「你不能生,我为了绵延子嗣,有错吗?」

他一把拔出枪,正要抵上小姐的头。

许姨娘不知何时站到他的身后,一刀捅向他的后心。

「怎么会……」

少帅猛地瞪大眼睛,想转身去拉身后人。

他的跟班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傅婧的人一一控制。

许栀意紧握匕首,双手颤抖,眼泪不受控地往下落:

「您老说,这孩子该是少奶奶的。」

「可这是我辛苦怀胎养出来的孩子啊。」

「我明明怀的是女儿。可七姨太非给我吃药,要把孩子变成男胎。」

她哭得泣不成声,手上沾满了血。

「这地方我本不该来。」

「我爹为了供弟弟读书,把我卖了。」

「可我不明白,难道我生来就是被人作践的吗?」

少帅胸口漫出大片的血,跪倒在地。

高高在上的军阀公子,踩着无数冤魂挣出了少帅之名。

他从大帅数不尽的子女中闯出来。

最终却倒在了他眼中的妇道人家面前。

许栀意的眼中漫着泪水。

手却稳了下来,一寸寸捅得更深。

「周邵青,你记着,我杀你不为其他。」

「只为我的女儿能活在一个有尊严的世界里。」

「再不被人作践。」

15

帅府倒了,梁城成了傅婧的地盘。

有小姐筹备后勤,虎视眈眈的军阀们,没能在梁城占到便宜。

傅婧掌权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整治烟馆。

许栀意的消息帮了大忙。

城中的大小烟馆,无论是明面还是暗地的,都被一扫而空。

小姐用抄没的钱,在城里搭了施粥棚,修缮了学堂和医院。

梁城一点点变回了宋老爷在时的模样。

傅婧开的妇产科也顺利开始运营。

在现代医学的帮助下,许栀意的身体一天天好了起来。

夏天来临时,小姐又开始在屋前种花。

蓝白的绣球花,圆绒绒的,盛放在阳光下。

放学走过时,偶尔吹来的风,都带着清香。

少帅死的那天,小姐将我的卖身契烧了。

傅婧告诉我,离各个大学招考还有四个月,她问我还想不想最后冲刺一下。

一九二二年的初夏。

时隔十一年,我又回到学堂。

恍如隔世。

之前做钢笔生意时,小姐用分红的形式,替我存了好大一笔钱。

这些钱,足够我念完大学再加研究生,再赁一栋小屋。

快到夏末时,我坐上了去北平的车。

许栀意的预产期,也在八月末。

考完最后一门的下午,电报传到旅馆。

许栀意生了两个女儿,母女平安。

她们满月那日,我终于赶回了梁城。

两个小姑娘都漂亮,明亮的眼珠转个不停。

「考完了,感觉可还好?」

到了晚上,我照旧和小姐睡在一个屋。

现在该叫她「映真」了。

我点起灯,拿着梳子替映真梳头。

「其他还好。只理科卷子全用英文出的,不知答得怎样。」

「我倒想信你的话。」

傅婧不知何时到了门口。

她和许栀意一人抱一个孩子,含笑打趣。

「学校的老师都说了,小如的功课是最好的。」

「就是,她肯定是唬咱们的。」

灯下昏昏,浅黄的灯光映亮她们的眉眼。

依稀都那么年轻。

我才想起。

历经这许多风雨,她们也不过二十出头。

16

秋天的时候,映真陪我一起去了燕园。

她素衣布裙,穿着皮鞋走在湖边,俨然一副学生模样。

「映真,你也该来的。」我对她说。

「这里有更广阔的天地。」

宋映真摸摸我的头:

「小如,谢谢你。」

深红的枫叶落到水上。

它们挣脱了来处,在风里自由地飘向远方。

我听着她的话,不知怎么有些想哭。

冬去春来,因为入学时的理科分数特别高,学校特许我修物理方面的课程。

课上都是男生,教授们也劝,说女生学不好物理。

我偏不信邪。

图书馆里有最新的科学杂志,我每周泡在图书馆里,翻阅最新的核物理文献。

就算一个个查着词也坚持看。

到了期末大考完,教授们也不说话了。

有些事虽然难,但只要一点点去做,总有一日能做成。

第二年夏末,宋映真也来了燕园。

她花了一年时间,终于将家中事务打理好。

我们成了校友和室友。

映真考进了外文系,每天清晨起来在湖边背法文。

穆少棠曾来找过她。

可她唇边的笑,连弧度都没变:

「映真谢过穆先生的好意。」

「可有些事,过了就是过了。」

穆少棠失魂落魄地走了。

小姐在窗台上种绣球花,没再多看他一眼。

我曾问她,为什么最喜欢这种花。

「这种花的花期长,因为更能忍受艰难的环境。」

园中的湖被朝阳映亮。

宋映真轻轻靠在我肩上。

「只要它开着,就好像夏天永远不会结束。」

「就好像永远有希望。」

在广袤的空间和无限的时间中,我们本没有机会相逢。

可此时此地、我们共享同一片时空。

我不禁开始相信。

就算前路仍有黑暗坎坷,可光明总会到来。

蓝白色的花,在风里灿烂生长。

像无尽延展到永恒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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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
  • 2024-08-05 09:46

    只要能坚持将一件事情做下去,总会有收获的。不论别人怎么说,自已要有一个目标,且坚持奔去就是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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