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给了自己的心上人。
十里红妆,万民空巷。
道贺声如潮水般涌进我耳中,我拿喜扇遮面,半垂下的眼里是掩不住的幸福。
可我知道他并不喜欢我,娶我只是因为皇命难违,可那又有什么关系,我迟早会让他只属于我。
直到我发现,他疏离的态度下,也曾爱一个人至深。
可那个人,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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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嫁给他之前,我是大晟王朝最尊贵的长安公主,当然,嫁给他之后我依然是。
我是皇后嫡女,虽然不是长女,但依然不会影响我的地位。因为我一出生就享受到了别的皇女不曾享受过的待遇,正常情况下皇族女在及笄之后才能获得自己的封号和封邑,而我在诞生之初便有了。
父皇亲自为我题号长安,寓意长遂宁,平安乐。
赐封地仓州,世有九州,仓州粮为盛,自古便有天下粮仓之美称,其地域广阔,土壤丰饶,是粮食种植的绝佳之地,每年仓州生产数万石粮,三分之一运往京城。
民以食为天,仓州产粮地,可以说是大晟王朝的命脉。
父皇将它赐给我,足以看出我身份的尊贵。
我上头还有一个哥哥,博文才学,精通六艺,诗文策论信手拈来,是大晟王朝公认的继承人。
我从小在锦衣玉食里长大,没走出过着偌大巍峨的城墙,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我一直很好奇。
遇到沈清,也就是我的心上人,纯属是一个意外。
1.
那夜同今日一样热闹,听皇兄说,那天是七夕节,是天上的牛郎和织女鹊桥相会的日子。
在七夕,相爱的男女会互相约好晚上到河边放花灯,他们会在花灯上写上祝福的话,放到河里,彼此相拥,看着花灯越飘越远。
花灯会将他们的期望带到天上,幸运的人会得到上天的眷顾,永生永世不分离。
这些都是我在话本里看到的故事,皇兄担心我一个人待在宫里无聊,广罗天下话本送到宫里。
起初我还觉得新奇,看着看着就腻了,这些话本大多都是一个套路,无非就是两个人一见钟情,但又因为各种原因不能在一起,最后历经波折修成正果云云。
没有一点新意,我也不能理解。
相爱的两个人怎么那么麻烦,他爱她,她爱他,两个人在一起不就得了吗,哪那么多事。
后来母后告诉我,世人大多为情所扰,有些人不是相爱就能在一起的。
我那时趴在母后膝上,不解的问。
那情到底是什么?
母亲看着我的眼睛,思绪飘远,直到我困得打瞌睡,一头撞在她膝盖上,她才回过神来。
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我当时不懂其意,许多年后我亲身经历,才觉得情苦,痛彻心扉。
2.
我那夜教唆随身侍女从宫里偷跑了出去,穿过青石灰的城墙,我看到了另一片灯火灿烂。
宫里也有好多灯,彻夜不熄,可宫外的灯,和宫里的灯截然不同,那是一盏一盏连在一起,一直铺向很远的地方,微弱的灯火没有宫里亮,却比宫里的温暖。
淮河两侧摊贩云集,糖葫芦、糖人、面具、脸谱、河灯等,都是我在宫里不曾见过的。
琳琅满目的世界我看得应接不暇,我在每一个摊上游走,好奇这个,瞅瞅那个。
突然我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提着裙子跑了过去。
青玉在后面艰难地跟着,我买的一堆东西挡住了她的视线,很快人流就将我和她冲散。
不过我并没有注意,在那个面具的摊上拿起一个猪八戒的脸谱,戴在脸上想给青玉看。
一回头却不见了她的身影,我顿时急了,想要去寻找,可人群密密麻麻,我寸步难行。
突然一片青色的衣角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我想也没想就从人群中挤了过去。
匆忙行走间撞上一个人,我因步伐不稳差点就要向后跌去,一双温暖的手扶住了我的后腰。
我被他揽进怀里,仰头只能看到他冷峻的下颔,想来应该是个好看的人。
我正犯着花痴,他清冷的声音从我头顶响起。
“这位姑娘,再抓我的衣服可就要被你扯烂了。”
原来我不知何时扯着他胸前的衣服不放,他放在我腰上的手已经松开了。
我羞得从他怀里退开,向后到走了几步才站稳。
“不……不好意思。”
脸上漾起一片红霞,第一次觉得心脏能跳得那么快,就像要冲出那层薄薄的皮肤,把一颗怦然心动的心公之于众。
“没事。”他原谅了我的冒失,声音柔和了几分。
“姑娘是和家里人走散了吗?可否需要我帮忙。”
我本来不想麻烦别人,虽然他好看,但是皇兄说,宫外坏人多,知面不知心,有些人长得人模狗样,心里可是坏透了。
我在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他像是猜到了我的顾忌,自报家门让我放心。
“我姓沈,单名一个清,今任翰林院修撰,姑娘放心,我不是坏人。”
听他这么一说,我的顾虑减少了些许,但也没有完全放松警惕。
我对他说:“本……我……和婢女出来放花灯,可是人太多我们走散了,你能帮我把她找回来吗?”
皇兄也说,在宫外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刚才差点就说漏了嘴。
“好。”
所幸他没有注意。
话说,他长得真好看啊,比皇兄还好看,就像话本里的剑眉星目,陌上如玉。
3.
回宫后我被母后数落了一顿,青玉也挨了罚。
我一时赌气几天没出殿门,也拒绝见任何人。
几天后皇兄带我那天没有吃到的糖葫芦来哄我,好说歹说才消了气。
他跟我说天天守着这宫墙,苦了我,以后想出去玩了就传信给他,他带我出去。
“还是皇兄对我最好了。”我吃了一嘴的糖霜,黏黏腻腻的,还往他身上蹭。
他一点没恼,还像小时候那样摸着我的头,从怀里掏出绢帕擦掉我唇边残留的糖渍。
“你啊你,这么多年一点没变,一撒娇就爱往人怀里拱,让你未来夫君看到,指定得嫌弃你。”
“哼。”我鼓起腮帮子,假装气汹汹地指着他。
“你算什么东西,敢嫌弃本公主,本公主这就让皇兄砍了你的头。”
我装得有模有样,用手做刀,哗哗哗地挥拉几下。
皇兄被我这模样逗笑了,还真就一本正经地跟我说。
“好,要是以后你夫君欺负你了,你就来跟皇兄说,皇兄砍了他的头。”
我以为他当了真,又扑到他脚边,泄气地说。
“算了算了,我开玩笑的,皇兄你别当真,宁儿现在不想嫁人,就想陪在你和母后身边。”
“傻妹妹,你是大晟的公主,哪有不嫁人的,你放心,皇兄一定给你物色最佳的夫婿,绝对不会让你吃了亏。”
听到这句话,我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了沈清的模样。
我觉得他就挺好的。
我低下了头,红了脸。
4.
再见到他,是在京中贵女掌办的春日赏花宴上。
他陪同族中姊妹前来,我站在青石阶上,看到她们行礼时,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
我自幼体弱,常年居于宫闱深院,他当日帮我时没有认出我的身份来也在情理之中。
我端着公主的架子,说:“快不必多礼,只当寻常姐妹相聚便可,你们这样倒显得我生分了。”
说罢扶起离我最近的苏家小姐,她是今朝丞相的女儿,喜好花草,每逢春日便要举办一场花宴,邀京中女眷同赏,往年春日寒凉,我咳症易发作,便都推脱了去,今年好转不少,到现在都未有病发现象,加之宫中实在烦闷,便应了苏家小姐的帖。
而且我听说,沈家公子也会来,虽然不清楚这个沈家公子是不是沈清,但碰碰运气也无碍。
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分,这沈家公子还真就是沈清。
他今天穿了一件石青色暗纹长袍,无任何样饰修饰,穿在他身上偏偏就显得贵气,有如玉树临风而立,风雅浑然天成。
不少未出阁的女子都暗戳戳地往那边瞧去,那样一个风姿卓绝的如玉公子受欢迎也是常事,不知为何我胸中有点堵。
人差不多到齐后,院中花鼓击响,宴会便开始了。
花宴与寻常宴会不同的是,很多名贵的花因地制宜,分布种植在不同的地方,赏花需要移步换景。
偶尔走的乏了,便在亭中小坐,烹一壶花茶,吟一曲小调,再聊聊赏花心得。
我不是很懂花,便脱离了大部分人,独自往一条幽深小径走去。
路很长,像是精心开辟出来供有情人幽会似的。
头顶的海棠花开得正盛,抬头看去像一片浅粉的云雾,我在其中捕捉到了几只嬉戏的蛱蝶,在乱花中翩翩起舞。
就在这时,一抹不合时宜的石青色出现在我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