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宏坤回忆录:越秦岭过汉水翻巴山

近代史初绽芳华 2024-04-21 07:17:42

我军在盩厔县马召镇住了一夜,第二天即出发南下,准备再翻秦岭。

这时有人主张进入川北建立根据地,那里条件好,四川正在进行军阀混战,我有机可乘,四川号称"天府之国",地广人多,物产丰富,并且地势险要,利于我军发展和建立革命根据地。

总部以我们十师作前卫。

这次翻秦岭,路程长,时间也长,前后走了6天,连续翻越9座海拔2000公尺以上大山。

这时已到12月初,深山里气候严寒,沿途人烟稀少,粮食极其缺乏,到晚上找个村子偎一偎就不容易,大多数时候歪在悬崖老林之下。

我军棉衣问题没解决,部队饥寒交迫,艰苦异常。

后面的部队更困难。

比较起来,我们师还稍微好一些,一是因为我们多一套夹衣,二是我们行军锅全带着,搞到一点包谷或其他食物可以煮一煮,熬点汤,大家喝上一口,既可充一充饥,也可以暖和暖和身子。

我军就这样以坚韧不拔的毅力和刻苦耐劳的精神,战胜重重困难,向南挺进。

第5日下午,我们进到秦岭南麓小河口以北。

两面山谷之间一条小河向南流去,沿河小道直出小河口,这里,苍莽崇峻的秦岭已经丢在身后,前面又将接近汉中,大家情绪为之一振,心情异常舒畅。

翻秦岭以来,一直是以师部特务队在前开路,特务队有130余人。

队长是王友均,原红十五军的,挺机灵的小伙子。

王友均(1911—1935)

在接近镇子时,他们报告,捉到了一个土豪,还有他太太。

一审问,原来是刚卸任的一位县长,是陕西关中人,回去带了几十背篓桔子。

我们告诉王友均,桔子留下,人交总部处理。

40多篓桔子,我们拿了10多篓,叫分给战士们,剩下的放在路头留给兄弟部队。

快到小河口,又能吃到桔子,我们很高兴。

大家拿桔子时,我也拿了一点,陈友寿、曾传六拣青的,我拣红的。

大家一路走一路吃,那时真有趣,他们吃桔子不知道剥皮,一个个吃得又苦又涩,扔了。

问我怎么吃得这样津津有味,我说剥皮嘛,听我这一说,他们围着把我口袋的桔子全搜去了。

下午5点,我们到达小河口,小河口镇子不大,小河从镇边流过,直入汉水,当晚,我们住在镇上。

三十团扎镇南,二十九团扎镇北,后面是二十八团,师部住在一大土豪家里,他家有好几套院子。

旷继勋拿手枪打死一只狗熊,剥下皮,搞狗熊肉吃,他挺会弄,做好了,我们先不敢吃,旷继勋边吃边催促,我们尝一尝,味道真好,有四只脚,旷继勋留着,说是好东西。

第二天,我军从小河口出发,计划经城固附近过汉水。

城固是汉中东面80多里处的一座县城。

从小河口到城固大约50多里,这里是秦岭的出口处,其中很长一段,两边为齐崖,中间是小河,河道边只有一条人工凿开的石路。

出发时,三十团走前卫,另由王友均指挥师部特务队经河西岸翻过岭子向城固县以西迂回,要求遇少数敌人即歼灭,多数即牵制,以掩护我主力在东面的行动。

大约上午9点,前卫三十团到了出口处,遇敌陕军阻击。

敌赵寿山部五十一旅一○一、一 O 二及九十八共3个团的兵力早已在出口处做好工事等待着,企图伏击我军。

由于我们三十团开始火力没有组织好,动作也慢了,第一次攻击没有打开,结果被敌人堵在沟里。

我们4个师又都是走一条路。

南面山外特务队正在激战,枪声连成一片。

我和旷继勋赶到前面,不一会徐总指挥也来了,问我们怎么搞,有什么办法?

我说:让二十九团吃干粮喝凉水,从东面爬山,抄敌人侧后。

徐总指挥同意。

接着,我对二十九团团长陈友寿、政委曾传六作了布置。

二十九团爬上高山,抄到敌后,把堵口子的敌人打得落花流水,死的死、逃的逃。

三十团乘机冲出了山口。

二十九团猛追逃敌,又攻下城固县城东面一山寨,歼敌2个营,三十团也一路猛打猛冲,又加上特务队一抄,又在城固城外歼敌1个团,余敌向汉中逃去,我军遂乘胜向四面横扫,占了城固县城。

红四方面军升仙村战役遗址

城固附近都是平原,我军前锋直指汉江。

当晚,师部扎城固城外不远的一个村庄里。

第二天,总部命令我师抢汉水。

我们即先令前卫三十团开到汉水边,并派出便衣,沿河调查,摸情况,找一找桥或船,随即我们率师部来到汉水北岸二三里的小村庄。

夜晚,月亮出来了,我和旷继勋找到政委詹才芳问情况。

詹才芳说,找不到桥也找不到船,还说访问过老百姓,汉水稀泥巴一人多深,人下去会陷死的。

我问,派人下去试过没有,他说没有。

我对他说,你从机枪连的大个子中挑20个党员,解下绑腿结在一起,下河试试看。

来到河边,那20个同志脱了衣服,相互抓着绑带下河了,一下水后,猛然跌下一道深坎子,河水齐脖子,站起来,齐屁股深,再往前走,河水竟渐渐浅了,不一会,对岸传来欢呼声:

"我们过了汉水了!"

大家高兴得不得了。

我们随即传令三十团脱裤子顺原路通过。

三十团过河时,我也从他们东面200米处下水,我骑着马,那里河道平坦,水也只是刚淹着马的上腿。

于是,我传令二十九团、二十八团从我过河处以4路纵队连夜迅速过河,并告诉不用脱裤子。

当夜,我们先头师渡过汉水,进占上元观地区,当地老百姓纷纷传说,来了天兵天将。

天亮后,后续部队也接着过了汉水。

红四方面军过柳林渡口遗址

一过汉水,部队情绪大变,心里觉得开朗多了,轻松多了,追敌被丢在秦岭以北的关中地区,前面也没有敌人,只是西北和东北方向有杨虎城的少数部队,对我也奈何不得。

过汉水后,我军依然以我们师作先头部队迅速向西乡以南钟家沟地区开进,这一带有一些大村庄,主要出产水稻、棉花,比较富裕,这时棉花早已收获,打了包。

考虑到兄弟部队一路上比我们要艰苦,于是,我们师有意向边远处靠了靠,而将比较富裕的大村庄让给兄弟师驻扎。

我们驻地挨着山边,杨虎城部队还时断时续地向我们开上几炮,我们也不去理会。

我们在这一带住了六七天。

主要是休整补充,同时也为下一步进军川北作准备。

我军一面派出少数人员去侦察调查,为进川摸情况,一面抓紧对部队进行训练和动员。

在这一带,我军打了土豪,向贫苦群众分了浮财,部队也缴了些物资、棉花、粮食等。

我们将缴获的棉花分发给战士们,大家一齐动手,找来竹条弹成棉绒,装进夹衣里,改装成棉衣。

兄弟部队没有夹衣,困难一些,他们也用两件单衣夹起棉绒缝成棉衣。

当地党组织在群众中很有威信,发动群众,大力支援我们,缝军衣、做军鞋,使我们感到像回到鄂豫皖根据地群众中一样,十分温暖。

经过几天的休整、补充、训练和动员,我军不仅消除了长期转战的疲劳,较大程度上恢复了体力,而且极大地提高了士气,鼓舞了斗志,坚定了胜利信心。

据说总部在钟家沟召开了团以上干部会议,布置了进军川北事宜。

这次会议我没有参加,旷继勋不知道去没去,大概也没去。

周纯全回来没有传达。

会议内容我一无所知。

红四方面军总部上元观衡家大院召开了党团会议

进军川北,得翻大巴山。

大巴山自古称"天险",它耸立在川陕交界处。

当地叫"巴山二百一"。

因上山70里,下山70里,山上也70里。

三七二百一。

在这210里中,峰峦叠嶂,山险路隘,平常即人迹稀少,加上严冬,冰雪覆盖,气候恶劣,更难通行。

但不论怎样,过巴山是我军入川的唯一通道,再难也得过。

为了顺利翻过巴山,全军进行了积极的准备,一是作了深入的思想动员,再就是尽可能充分的物质准备,抓紧做好棉衣,打好草鞋,筹备干粮,还特别要求每人带一小捆稻草,准备既用以在山上取暖,又用以防滑铺路。

12月17日,我军出发,红七十三师走前卫。

我二十九团也跟七十三师出发了。

过了两天,红十一师、十二师相继出发,旷继勋也随总部先走,接着我们十师师部率二十八团、三十团断后。

巴山真是难过,山路崎岖,本来就难走,加上路上积雪冰封,插脚更不易,狂风卷着雪花直朝我们脸上、身上打来,越往上走,山势越来越陡,冰坡一个接一个,一不小心,就有滑下去的危险。

张琴秋这时和我们师一起行动,我亲眼看到她跟我们师政治部主任傅钟一起摔了下去,幸亏后来没出事。

张琴秋

当天在山上宿营,有了间小房子,挤了几百人,其余干部战士都蹲在野外,找稍微避风一点的地方,有的蒙上毯子或被子,有的撑起伞,顶着斗笠,有的铺上稻草过夜。

当夜,雪下得很大。

到第二天早上,地上的积雪又加了半尺厚,只见一切都淹没在积雪中,部队化雪做饭,吃完饭,集合清点人数时,三十团学兵连缺了好几个小战士,仔细寻找,发现他们就蹲在前面,撑着伞,就像一个个白蘑菇,已经牺牲了。

走完了山上70里,开始下山,经天池寺、核桃树,下午到达两河口,当晚就宿营在这里。

至此,我军胜利翻越巴山,并且,前锋已迅速投入到了开辟川陕根据地的战斗中。

红四方面军主力经过两个多月的艰苦转战,长驱3000余里,冲破了10余万敌军的围追堵截,克服了许许多多的艰难险阻,胜利完成了战略转移,进军川北。

我军进军川北,当初谁也没有想到。

过平汉路,离开鄂豫皖时想的是等消灭了一路敌人后再转回去,可是大量敌人在围追堵截,我们边走边打,到底往哪里去,没有主意,那时大家心里有看法,上面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张国焘拿不出什么主意,索性往前闯吧,先摆脱敌人。

后来想过漫川关到陕南,我当时就有想法,索性经陕南的安康、西乡到四川,四川人多,军阀又在混战,我们好立足,也好发展。

可是还没有到漫川关,漫川关即被敌人控制住了,四面的敌人又压迫过来,只有从北口上突围,再到商州,以后又翻秦岭入关中。

这时部队中有人议论,大家有意见。

但走关中后第二次翻秦岭南下,特别是过汉水,大家没话说,是拥护的。

迫切的问题是要建立根据地,红军作战没有根据地,寸步难行,西行转战以来没有根据地的苦头说都说不完。

战斗中没有人民群众支援,没有地方武装配合,消息闭塞,情报不灵,连地图也没有。

最难的是伤员无法安置,像新集战斗后的伤员被敌人搜出杀害了,使人多心痛。

因此要求建立根据地是广大指战员的迫切愿望。

所以,我军进入四川建立根据地,一是得力于敌人的逼迫,我们想回鄂豫皖回不去,二是得力于广大指战员的一致要求,必须找一个落脚地。

我军西征3000里,条件那么艰苦,战斗那么频繁,部队不垮,始终保持着强大的战斗力。

就我们师来说有这样几个原因:

首先是政治思想工作做得好。

部队离开鄂豫皖根据地后直行军转战,没有一个目标,沿途又艰苦,一些指战员难免有想法,有情绪,我们及时掌握思想动态,多宣传,多鼓动,主要内容有:

我们一定能够打出一片根据地;

敌人一定会被我们消灭;

困难没有什么了不起;

革命就得能吃苦;

我们要提高勇气,争取胜利,等等。

还采取一级找一级的办法,明确规定师长、政委下到团,团长、政委下到营,营到连,连到排,排到班,班到战士。

几天一轮回,深入做工作,所以部队战斗情绪始终很旺盛,全师上下充满克服困难、打败敌人、争取胜利的信心和决心。

二是党组织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虽然,当时红四方面军的党委、团委形式与现在不同,也与过去红一方面军不同,但其作用是一样的,那时红四方面军内的党委成员是专职的,一般不任行政职务。

比如,就我们十师党委来说,像我们师长、政委、政治部主任都不是党委成员,党委成员另由不兼职务的七八个同志组成,也是经过党员选举的,也分别有书记、委员,负责党的工作及行政组织工作,推荐考察审查干部(当时政治部下设宣传、群工、敌工等部门,但不设组织部门,组织工作由党委管),做部队内群众工作和思想工作及其他许多具体工作。

特别值得提起的是那么多的伤病号最后能到四川,靠的就是党委、团委,我们师前后伤了七八百人,其中重的一二百,全由他们领着,做了大量的工作,搞了上百副抬子,能走的都带着,哪怕伤了腿的也带着,他们每天早出发,晚宿营,十分辛苦,在他们精心护理照顾下,伤员们逐步痊愈。

当时党的生活,团的生活很活跃。

各级党组织、团组织有很大的凝聚力,成功地把干部战士团结在党的旗帜下,形成了坚强的战斗堡垒。

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也很强。

三是充分发挥了阶级友爱精神,团结互助精神,我们的部队来自工农劳苦大众,这个本质决定了红军内部同志之间的友爱关系。

一路上,敌情严重,困难很多,大家互相关心,互相帮助,共渡难关,最困难的是伤员太多,大家想方设法给予照顾护理,不少人长期抬担架累病了也不叫声苦,在那时,同志们在自己挨饿的情况下搞到一点粮食,首先想到的是别人,夜晚找到一片栖身之地,也首先想到的是别人,而宁愿自己露宿野外。

我们师团的干部很不错、很得力。

二十八团团长汪烈山、政委甘良发是全军数得着的团长、政委,二十九团团长陈友寿,原来是副团长,曹光南牺牲后当团长,他当副团长时间长,指挥打仗和带兵都有一套。

政委曾传六能力也不错。

三十团政委詹才芳很能干,军政担子都能挑。

此外,我们师每人多一套夹衣,有洋钱,还有挑洋钱的人。

又组织了担架队,加上没有机械地执行"轻装"指示,迫击炮、行军锅、医院的一套全带着,占了大便宜,挨饿、受冻相对好一些,病号少一些,对伤员的治疗护理上也方便些,因此,非战斗性减员少多了。

所以,虽然当时连续转战,条件艰苦,但我们始终是充满信心的。

这里有这样一个问题,想谈谈自己的看法。

有人说,我军到小河口时,张国焘召开了一个师级以上的干部会议。

我认为不可能。

曾中生、旷继勋、余笃三、张琴秋、刘杞、王振华、朱光等同志对张国焘有意见完全是事实,也私下议论过张搞家长制、脱离鄂豫皖等问题,说要写信到中央去告张也是事实。

但是,问题是小河口师级以上干部会议不可能召开。

首先,他们没有住小河口,怎么跑到小河口来开会?

小河口只住我们十师,我们师走前卫,总部住后面半山上,住了一夜,第二天,我们开走,他们也接着开走了。

说是师级以上的会议,而就我们十师来说,我没参加,政委周纯全、政治部主任傅钟没参加,代师长旷继勋也没参加。

一到小河口,旷继勋就搞狗熊吃,搞到很晚,第二天清早我们又一起出发的。

当时的条件环境也不允许开会。

小河口北面是秦岭,南面是汉水,一条小河向南流,河边一条小路,路的东西两面是连绵的大山峭壁,人口很稀,全军走在一条路上,拉得那么长,怎么集中开会,并且,得赶快走哩,要抢汉水哩,前面的秦岭出口处也没有占。

况且,这时张国焘不会检讨的。

部队过了秦岭,摆脱了敌人,马上要过汉水,新的局面将出现,他能承认错误吗?

他还会认为自己对了哩!

有的同志以张琴秋同志1933年8月发表的声明为依据,其实那是逼、供、信的产物。

总之,同志们有意见,有议论,想派人出去向中央告状,这些是事实,而小河口会议的召开,我认为是不可能的。

这是历史问题,要搞准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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