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志敏

一个小孩告诉我这个情况，我急忙去找它。学校操场没有，街上没有，骡子店也没有，我又回到猪场，一看，盘克正卧在窝里喘气呢。见到我来了，它哼哼着走过来，大脑袋在我腿上蹭，又抬起头看着我，嘴巴 一张一合，像在诉说什么。我摸摸它的耳朵，胡撸胡撸它的鬃，又照它的屁股拍了一巴掌，说：“让你乱跑，被骑了吧，活该。”

盘克成年了，许多老乡赶着母猪来配种，有的竟是走了几十里路来的。盘克几乎是有求必应，但也有例外。有个老乡赶着一头大母猪，走了几十里路来招安。不想盘克在圈门口望了望，仿佛毫无兴趣，走到一边去了。赶猪老汉便赶盘克到母猪身边去，盘克恼了，朝老汉张开大嘴呲出牙，老汉吓了一跳，就又赶母猪过去，盘克一嘴将母猪拱个跟头，扭头走开了。

该喂猪了，老汉说：“让它们一块吃吧，说不定会行的。”我答应了，提了两桶猪食来。老母猪怯生生地凑上去吃，盘克没理会它。老母猪吃了几口，似乎胆子大了，又往前凑凑，把两只前蹄子伸进食槽里。盘克扭过头，一嘴把老母猪拱个四蹄朝天，这下，直到盘克吃够了走开，老母猪才敢去吃。

天快黑了，老汉要求把母猪留在盘克的圈里，我答应了。第二天一早，我到猪场一看，盘克在窑里长卧未起，那头母猪呢，贴墙根站在外面。这时，那老汉也来了，见此景，长叹不已，他说，他就想要一窝二混子猪，怎么就不走运。我安慰他下月再来。

下个月，老汉果然又赶着母猪来了，没成功。第三个月，还是没成·······

看来，公猪母猪之间也得有缘分，没有缘分的，强打着也不成。

盘克像个“播种机”，在招安川道、拐沟里，它的后代一窝接着一窝地出世了。这些二混子猪耳朵介乎于盘克和“健将”们之间，半耷拉着，圆圆的肚子，小尾巴曲卷着，煞是好玩。猪场的两只“健将”也错开了生小猪，每窝都是十几只。

我变得忙了起来，每次喂猪都得用扁担挑猪食。盘克还是嘴急，一听见扁担钩响，它就呼呼出粗气，撞圈门，后来竟练得能把圈门拱开，所以每次都得先喂它。我若离开猪场，就把圈门锁上。

有一次我把小猪崽的食先装进桶里了，犹豫了一下想，反正盘克的门锁着，就先喂猪崽和母猪吧，结果，这边扁担一响，一墙之隔的盘克在那边就叫上了。我赶紧把猪崽和母猪的食分别倒进各自的槽里，就去担盘克的食。等我回来时，盘克已经不见了，被拱开的门由锁头连着吊在门柱上，隔壁的母猪和猪崽吱吱乱叫。我过去一看，这里的门也开着，盘克正喝猪崽的粉浆，两只母猪带着猪崽远远地看着。

“真是馋虫！”我抡起铁勺，勺背落在盘克屁股上，“去，回去吃自己的！”盘克浑身哆嗦了一下，还是又喝了足足一口，才回去了。我只好给小猪崽又拎来一桶。

盘克咬过我一次。那是它吃完食，站在那舔槽子，好一阵，还不走，又舀给它点，却又不吃。我用腿顶它的脖子：“回去，别舔了。”它扭头过来，照我膝盖上就是一口，肉倒没咬着，却在裤子补丁上留下两牙印儿。“好哇，讨打呀！”我回身抄勺子，没等我举起，盘克异常敏捷地冲回圈窑里，半天不露面，我恨恨地锁上圈门。

下午喂食，扁担一响，盘克冲出窑，见我拿着勺子站在圈门口，又停住了，犹犹豫豫，大脑袋一上一下地晃着，望着我。我推开圈门，把铁勺扔在地上，又“噜噜”叫着，盘克这才出来，到我身边一下时窜了过去，似乎怕我打，我笑了：“看来猪记吃也记打。”

三年过去，盘克后代已传播很广泛了。年底，我被县里调用为干部，走的前一天早上，队长来知青点，对我说：“今天就不要喂盘克了。”“为什么？”我惊奇地问，“那盘克不闹翻天？”队长停了一下说：“队里决定宰了它。”“什么，干嘛宰了它？”我不由得提高了声音。“它还没老，才三岁呀！”“唉，你不懂，三年的公猪老了。”

我觉得心里沉甸甸的。走过猪圈门口，盘克在窑里卧着。我进粉房弄好猪食，直接挑到母猪圈里。心想，扁担一响，盘克不知怎么闹呢。可怪得很，我放下担子后，母猪和猪崽吱吱乱叫，隔壁盘克竞没一点声息。

喂过母猪，我拎着空桶回粉房。路过盘克的圈，只见盘克依旧卧着。这时队长来了，站在圈门口“噜噜噜”地叫，盘克理也不理，一动不动。

我把活都干完了，也交代清楚了，独自走到盘克圈门口。“噜噜噜”，我叫着。盘克的耳朵动了动，又抬起头看看我，然后垂下头去，再也不动了。

我脚步沉重地离开猪场。

整个下午，我再没去猪场，我怕听见盘克的嚎叫，然而没有。快做晚饭时，一个男生提着一大块猪肉回来，说是分的，因我喂猪有功，所以给知青点是双份。他还说，队长怕盘克劲大，制不住，派了好几个棒小伙子。他还说，怪得很，盘克竟一声未叫。

肉菜做得了，我一口也没吃。第二天就离开招安队，到县上报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