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芒果君爷爷
澄浆,是荆州城原住民与沙市人对汤元粉的称谓。
春节间,本地一视频平台拍摄的年味《舌尖上的乡愁》将诸县乡土美食精彩纷呈,其中监利的美食叫“团子”。谈及团子,恐对荆沙人有六级考试的压力,仔细观看始弄明白,原来监利的团子就是荆沙人所说的澄浆。
食物是构成乡愁的重要元素,团子能勾连监利游子对乡邑的无限思念。乡愁,正是对家乡眷恋的情感状态。
无独有偶,驰过沮漳河万城大桥,即进入江汉平原西陲的宜昌界。汤元粉在枝江也叫团子,江口镇米酒坊每逢腊月必用“团子”在朋友圈里唤起年的味道。初见枝江团子时,甚有诧异,尔后对照手机上雪白湿润的粉浆图片辨析,方才如梦初醒。枝江位于荆州古城的西端,虽同为西南官话方言区,对汤元粉的叫法大相径庭,令人有些费解。监利在长江下游,位列古城之东,虽属荆州辖治,但语言更近湘方言。据学者论证,湘语的祖语是楚语,但不知汤元粉在三湘四水是叫团子呢?还是澄浆?
“团子”悄然跨越居中的荆州古城,在枝江与监利落地生根,运用得炉火纯青。古城与长江上游的枝江、下游的监利次第于荆江河床一带,共饮荆江水,相距咫尺,但对汤元粉的称呼却截然不同,其中必定蕴含着我们未知的故事。
儿时的荆沙,澄浆是必不可少的过年吃食。俟腊月间,母亲将糯米浸泡数日,让其饱吸水分,手捻成齑,即可磨浆。
石磨,古老的碾轧工具。有考古发现,石磨起源于先秦,岁月更迭二千余年逝去,人们忠实继承了远古时代石磨的衣钵,毫无改变地传承下来。
双层磐石般磨盘凹槽林立,似经纬纵横,糯米混合清水舀入石磨的洞穴之中,摇动手柄,顶层石磨匀速转动起来,随着低沉的嗡嗡声响,雪白浓稠的米浆顺着石壁汩汩流淌。
能使磐石温驯运动的并非掌中蛮力。驱使磨盘转动的核心力量是半寸长的木芯,即磨芯。它驻留在石磨中间,让粗笨的石头亲密地融合,和谐而稳定。荆楚一带,大凡有着“化干戈为玉帛”本事的能人,说服他人的技巧恰似磨芯,如此比喻,真是形象生动。
磨好的浆液用棉布充当容器,四角提起,形似布兜,粗拧水液后高高悬挂,米浆中的残液在重力之下渐渐渗出,细幼的澄浆由此而来。
团子、澄浆同为一物,名字却随心所欲,勿毋置疑它们派生于不同的饮馔文化土壤,即粗犷或细腻。
我的眼前渐而呈现团子初始天下时景象。在歌舞升平的腊月,先民们杀年猪、打糍粑、磨米浆……那些影影绰绰的画面,与天工开物中的景象重叠,无不显现温馨的岁月。
我们看到,糯米粉浆在熟制过程中,它的支链淀粉在热能作用下相互依存抱团簇拥,从而形成牢不可破的团块。当监利人观察到汤元粉浆糊化后的物理性能改变,聚集不散时,“团子”,顿时脱口而出。
澄浆的表象看不出支链淀粉特有的粘劲,非但如此,澄浆反而松软易断。如此一来,反而减低了澄浆塑形时的对抗力,给包馅带来便捷。澄浆在水火相见的厨灶里,它“团子”的特性才会暴露无遗。澄浆,是推磨、吊挂后糯米的产物,仅仅是凝固的糯米粉浆而已。故而我们可以说吃几枚团子,而不能说吃几枚澄浆。
在荆沙,没有太多的技艺让澄浆在厨间千变万化。对它实施烹饪亦多限于特定的季节,尤其是正月十五“闹元宵”时,它的地位才凸显出来。平时,澄浆充当可有可无的配角,在煮沸的米酒汁液里,掰几粒澄浆,管它形状几何,掷于米酒锅中,澄浆瞬间潜入锅底,沸腾之后冉冉漂浮上来。若不嫌繁琐,加点搅打的蛋液。当糊化汁液盛入碗中后,澄浆的属性已发生根本改变。它混杂在浓浓的香甜米酒蛋花之中,我们称之汤元伏汁酒,甚至忽略汤元的存在,简化至“蛋酒”。
红糖与蜜汁桂花是至为经典的汤元,它担纲“闹元宵”的重任。将糖馅揉搓圆球包在澄浆里,澄浆就成了的桂花汤元,如果再用白净的猪油拌馅,就造就了成都名小吃赖汤元。
制作桂花汤元需要郑重其事地对待澄浆,不可像过早的蛋酒那样,漫不经心一掷了之。只有大小均匀,不露芯馅的汤元才是对元宵节的恭敬。黑麻屑或花生屑诸等呈香果实,也常常制成馅料裹在澄浆里,它们以己之精华应对食客千奇百怪的口味。监利团子更加特立独行,它远离蔗糖以肉糜为馅,于是在监利,甜点汤元逐日被咸鲜的团子所取代。
澄浆,自古在荆沙坊间流传,可是少有人知道将它念做澄浆,使我等成为错字的拥趸。它的正确读法,当是读deng浆,可是cheng浆在荆沙约定俗成,倘若你在一旁发出稀奇古怪的deng浆,岂不令人笑掉大牙!
看来,我们有可能将错就错永远沿袭。如同农业大学的教授将粳(jing)稻叫成geng稻一样,坚决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