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渐远的荆沙酥糖

文/ 图 芒果君爷爷

晨起，窗外雪花飞舞，朋友圈欢欣一片。“瑞雪兆丰年”是出现至高的语句，可是此次雪花只不过象征性飘落几下，浅浅薄薄地遮在翠绿植物上，甚至大地都没有覆盖。

秋时，气象学家总是预测出冬日的奇寒，冷冬与暖冬在他们口中交替出现，然而总是事与愿违。想想我们小时候，大雪尺余，漫天皆白，屋檐下的凝冰垂挂，亦不觉得什么“冷冬”所至，春夏秋冬年复一年，四季轮回本来就是如此。

下雪预示着即将过年。为年货而奔走在荆沙有句极俗的语言，称之“忙年”。平时省吃俭用清贫度日，年节焉能不犒劳家人。忙年之中的“忙”字，活生生刻画出生活的艰辛与无奈，如今想起，不能自已。

旧时荆沙城区，无论贫寒或富有，酥糖是过年当仁不让的主角，用当今时尚语言称之“标配”。它们与花生果葵花籽凑合一起摆在茶几上，给家人营造节日的温馨。其实陈列的茶食极少被家人享用，款待拜年的亲朋好友才是它本应发挥的功能。

饼铺工匠对个人手中的作品充满浓浓的爱意，我们尊称为敬业。给“糖面油稀”嬗变出来的糕点命名，是工匠实现自我满足的惯例，他们至为得意的糕饼名，常常给食客带来诸多“不知所以”。大江南北，无数的糕饼茶食都会冠以酥糖之名，与荆沙酥糖的名字毫无差异，但原料形态味道却另辟蹊径。仔细想来，十里可以不同音，此酥糖彼酥糖难道不可以随心所欲？

酥糖是荆沙传统春节食品，在票证供应年代，连环圈、酥京果、雪枣等中式糕点中，芝麻与白糖组合的酥糖就显得超群绝伦了。酥糖也会加上芝麻做主语，那是对品质的附加说明，让尔未曾入口就倍感芝麻的香馨。

酥糖是中式糕饼中的冷加工制品。所谓冷加工即最终环节不用炉灶火工，与焙烤蒸制油炸大相径庭，但它的前期制备极其烦琐，工序极致。芝麻去壳后用文火炒至油润干爽，尔后用石磨碾成粉齑；小麦粉在飞扬中焙至澄黄；白糖细如粉尘从100目中穿梭而过；浓缩后的麦芽糖浆变为骨子担纲支撑大任。如此这般，酥糖初始方告完成。

“骨子”是斋铺作用于酥糖的专门术语。没有骨子的酥糖似散沙一般，难以形成棱角分明的方正，失去咀嚼时细微的脆响。

“迭”酥糖是冷加工的最后工序。3种不同性质的香甜粉末共同与“骨子”黏合，在木案上翻来覆去迸力揉和直至“抓捏成团、搓揉即散”，再迭至7层予以分切即为酥糖。

酥糖并非荆沙所特有，武汉糕饼业同样生产，但武汉的酥糖远没有像荆沙城区那样延展到家家户户。过去的岁月，票证伴着酥糖走进荆沙千家万户是多么顺理成章。如今中式的抑或西式的糕点令人眼花缭乱，酥糖少了票证的助推，风靡几代人的酥糖在荆沙日渐式微，如同近日雪融般消失得无影无踪。21世纪出生的年轻男女，甚至不曾听过此物，更不知酥糖曾莅临过千家万户。

在湖北的东端，有座小城与我们同样位于长江北岸。她的名字叫武穴，汉代时称为广济，源于“广施佛法，普济众生”之意，1987年改为现名。广济与我们同饮长江水，商周时期隶属荆州。可历史太过久远，彼此并不熟识。就在我们陌生的广济，曾经荆沙为之骄傲的酥糖，在这里有着6000吨的年产。武穴酥糖当然不可能去广济四方，唯有向外扩张，酥糖才能得到长足发展。2020年武穴酥糖获得国家地理标志保护产品，地标上蔚蓝的天空簇拥着红色版图，宣示着正宗莫过于武穴酥糖。

曾经风行荆沙数代的酥糖，它一点都不小众，但未能迈进21世纪的门槛。难道是西式饼屋的泛滥挤压了中式斋铺的空间？抑或是荆沙人的饮馔品味发生了根本改变？我们百思不得其解。在同为楚天之下的武穴面前，我们更加无言以对。

春节将至，沿袭了50余年的酥糖包装绘画着红梅探春图案，与油浸透纸的褐色酥糖在脑海中浮现。浓浓的芝麻芬香，酥脆的口感，又在味蕾记忆中绽放。我们似乎又回到欢快的童年，回到如火如荼的青葱年代，那是荆沙酥糖最为鼎盛的岁月，它的细腻和甜蜜，让我们没齿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