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往事|吃麸子,拉麸子

叶工讲故事 2023-11-25 11:22:53

作者:朱之泓

现在有饮食专家说“饮食的最高境界是吃糠咽菜”。这一提法对身患高血脂和脂肪肝的我是振聋发聩的,我正在以极大的毅力追求着这一最高境界。然而,40年前它就是我的生活实况,却成了我的极大悲哀。

其实,我真正尝到饥饿的滋味,是在下乡一年后。

那么,享受着让农民们羡慕的414斤的口粮标准,我又为什么会陷入到饥饿的境况中呢?因为插队时我正处于“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年龄段,再加上所承担的劳动是超强度的。以我当时的饭量,那414斤原粮充其量也只够吃半年。然而,第一年我还是足足当了一年饱汉子,这是因为我稀里糊涂把预分给我的下一年口粮也吃完了。

那时社员们都是吃了这顿等下顿,所以生产队在每一种新粮下来时,都要给社员预支口粮。6月分扁豆,7月、8月分麦子,再以后就是谷子、糜子等。全是边抢收,边晾晒,边打碾,边预分。收完了就差不多分完了,分完了也差不多吃完了。

按理来说,第一年是不该给我们下乡人员预支口粮的,因为国家已经将第一年的口粮全供应给我们了。但队里为了年终好算账,不论是否需要都予以预支。而我不懂这个常规,见队里经常分粮食,从夏到冬已经给我分了三百多斤 了,加上自留地里的收成和国家给我的口粮供应,共有八百余斤粮食,我感觉自己是大富翁了。而且我以为年底还会有大批的粮食要分给我们,所以就放开肚皮吃饭。

乡村生活的寂寞使我非常好客,最盼望有客人来我的“家”里。由于我住在公社对面,必然能有很多的机会,碰见从县城来杨郎办事的熟人和不太熟的人,每次我都盛情邀请他们到我的窑洞里来,尽我所有招待着八方来客。记得水文队有一个姓居的先生,我们之间原本连点头之交也称不上,仅因为我曾在我们家属院他的一个亲戚家见过他,我便在一个偶然的情况下救助了他的家属。那时,他好像被卷进了什么政治麻烦,他的妻子和3个幼小的孩子被迁赶到我们杨郎公社一个偏远的大队去务农。由于大风雪的阻隔,她娘儿几个在杨郎下车后就无法继续前行了,一家人缩着脖子站在公社门口,几个行李卷儿就堆放在脚下,3个孩子冻得流着清鼻涕。从她们身边经过的人们对这种情景大约也司空见惯了,所以均不闻不问。那时我还住在第一家房东的羊栅子里,炕也比较大,我便将她娘儿几个都接纳下来,在我这里吃住了两天,直到雪停了才打法她们上路。她的丈夫后来知道了这些情景,感动得稀里哗啦。

我的慷慨让我损失不少口粮,到农历年底生产队结算时我才知道,我的账面上已经预支空了。其他社员账面上虽没有了,但家里还留有后路,可我却里外都空瘪瘪的了。屈指算算,到新粮下来还有4个月呢!这4个月中最少要有2个月要靠喝西北风过日子了,想到这里我傻眼了。

不怪天,不怪地,只怪我在第一年里没有按毛主席“忙时吃干,闲时吃稀”的教导过日子。

错一千,错一万,错在我忘了长辈们常说的话:“常在有时想无时。”

这不该,那不该,不该在第一年充大方,招待张三,接待李四,等到我缺粮时却没有人能接济我。

第二年国家不再供应口粮了,队里又遇到了灾荒,生产队一共给我分了二百五十斤粮食,加上自留地里的收成,共有口粮三百多斤,只相当于我第一年拥有粮食的35%。即便第二年我再也不接待任何客人了,并且天天顿顿都抠抠啬啬,但我的口粮还是没能维持到新粮下来。

春节后,我照例跟随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到各处巡回演出,混着吃了一段时间。演出回来后,靠着仅剩的一点粮食大半饥小半饱的又糊弄了几天,还从生产队借了一点战备粮凑合了一段时间,到新粮下来的前3个月,我就连一星半点 粮食都没有了,只有一口袋平时积攒的麦麸。我积攒麦麸原想卖给别人喂猪,还没有来得及卖呢,我倒要用它喂自己了。

用麦麸做饭只能给麦麸里掺上水捏成一小团,放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地拍成小饼饼,再同样小心翼翼地贴到锅里,用微火慢慢地烙这种麦麸饼子。但等烙熟的时候,它可就不能保持饼子的形状了,而是成了“一盘散麸”。我用锅铲子把它铲出来,盛在碗里,放一点盐,用勺子舀着吃。

我吃下去是麦麸,拉出来仍是麦麸,好像我的肠胃既没能使它发生化学变化,也没能使它发生物理变化,当然也就无法把它加工成可供我吸收的养分,只好随它穿肠而过后又原样拉了出来。几天后我就饿得浑身发软,两腿颤抖,铲草时心里发慌,恶心,处于随时可能虚脱的状态下。

但吃麦麸也不是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啊,每顿吃几碗麦麸,依然压不住腹中的虚弱,却几天就把一口袋麦麸吃完了。好不容易熬到野菜长出来了,我在劳动休息时和散工回来的路上,随时随地寻找着野菜。

扁豆最先成熟。收割时,饥饿的妇女们用手搓那扁豆荚,搓出扁豆粒来丢进嘴里生嚼着吃,趁人不备时,也将搓好的扁豆粒装进自己的衣袋中。我不往衣袋里装,但少不了要当场吃一些。干一会儿活,搓着吃一会儿生扁豆,每天倒是能把肚子混个半饱。

生扁豆吃多了胃和肠都发胀,上边不断地嗳气,下边不断地放屁。

每天回到家,我都后悔没有像有的人那样搓一点扁豆粒回来好煮熟了吃。可一旦到了扁豆地里,我却只有“贼心”而没有“贼胆”。我毕竟是来接受再教育的知青啊,我如此卖命的劳动,不就是为了在众人面前塑造自己的良好形象么?如果因偷了一次集体的粮食而坏了自己的名声,影响了自己的前途,那真是太得不偿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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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工讲故事

简介:听我讲讲知青的故事,听听他们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