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岳阳华容县胜峰乡(现合并的名字为章华镇)栗树村,地处桃花山尾脉,青山叠翠,溪流清澈,村居古朴,文化氤氲,这里曾经板栗树撑起绿伞河湾沐浴晨烟,百鸟蓝天歌唱,所以有个古老的名字叫鹦歌山,村子沥青路通连每个湾、景观塘碧水荡漾,白墙红瓦,绿树秀水,相得益彰。屋舍雅致、池塘清冽、绿树成荫、鸟语声声……这如诗如画般的乡村,渗透着美丽自然的韵味。世代居住在这里移植板栗致富的村民告诉我,自己姓蔡,有个引以为骄傲的祖先,便是太平天国的会王蔡元吉的后裔。
听了这话感觉到很疑惑,太平天国是以推翻清朝统治为目标,与清朝之仇可谓是不共戴天。因此,天国灭亡之后,穷凶极恶的清朝统治者对于这帮“反贼”,那便是赶尽杀绝,斩草除根,我们单一从清朝正史《清史稿》记载片断可以看出,全部是触目惊心杀气腾腾的记载:“擒伪天德王洪大全,槛送京师,磔之市”;“擒李开芳,磔之京市”;“生擒魏长仁等六名,斩俘无数”;“出城者水师扼之,俘斩无遗”;“生擒悍目蓝承宣,向扰害蕲、黄者,寸磔之”;“主川督骆秉璋破贼天全,生擒伪翼王石达开,磔於市”;“陈坤书凌迟处死,枭示东门”;天京城破,“国荃令闭门封缺口,搜杀三日,毙寇十馀万”;“国籓亲讯秀成等,供谳成,骈诛于市”……
还有剿灭太平天国的湘军首领曾国藩,也一度被后人称之为“曾屠夫”恶名,原因也是书中记载他的对太平军将领毫不手软的杀戮,比如湖北兴国大冶之战,获俘虏一百三十四名,他下令“一概剜目凌迟”,九江城外俘虏立即“凌迟枭首示’,又生擒多人,“就地挖目凌迟”,著名的湘军安庆之战,太平军二万余人,跳水图逃的又被水师截杀,“实无一人得脱”。攻破太平天国都城南京后“分段搜杀,三日之间,毙贼共十余万人,秦淮河尸首如麻”实为古今罕见之惨烈。同时重要将领的族人后人基本也被一网打尽,清朝统治者对太平天国如此强硬,其目的就是让这些“反贼”的后代没有任何翻盘的机会。
那么,我们在栗树村听到太平天国后期主将,会王蔡元吉,为何能得到善终,而且还留下众多后人?期间他究竟做了什么呢?今天我们就一起说说此人的传奇经历。
蔡元吉,字巽伯,又名元隆、仲清,世居湖南岳州华容县胜峰栗树洲南畔的一个名叫鹦歌山的小山村,就在他十几岁的那一年,从广西金田村起事的太平天国军队打到了他老家,这些本是偏远山区里最底层农民、烧炭的人,可谓是裹挟着风雨雷电之势,一路势如破竹,把清军的所谓八旗兵、绿营兵等正规部队打得抱头鼠窜,第一次进入了一个大地方,而且岳洲此地北隔长江,与湖北相望,是两楚咽喉的水陆交通险要,是湖北省门户的军事重地,占据着重要战略位置。
太平军来到岳州后,发现此地濒临大湖,便于行舟,比当官的骑马,士兵纯粹两条腿走路,军队靠跑步前进,敢于牺牲,奋不顾身的精神来支撑战事,如今却能坐上大船,顺风顺水,快速前进,可谓是好了十万八千倍,更重要的是军队便于管理,军用物资大量运输。因此,占领岳州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猛烈地扩大队伍,凡是几十岁以上的人,都得加入天国童子军行列,时年16岁的孤儿蔡元隆在稀里糊涂中被裹挟进了太平军,成为了一年童子军。
不过,蔡元隆参加太平军的时候,这支部队正值发展壮大的阶段,太平军的兵锋正盛,当时大军从岳州启程,千舡健将,两岸雄兵,破金登响,沿路凯歌声,出洞庭湖,进入长江,抵达湖北武汉地区的鹦鹉洲,紧接着,陆军也进据临湘,一路凯歌行进,士气如虹,先后据蒲圻、咸宁,水陆并进直指省会武昌,随后太平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叩打着武昌城的大门,接着沿浩浩长江一路打下定都南京,
别看蔡元隆年纪不大,胆子却不小,但参加一些战斗非常勇敢,据记载“相从战阵,便有勇名。”领一支孩儿军,人人穿红衣举红旗,戴红缨小帽,人称“红孩儿”,锋芒大盛,威名远播。而且还是智足多谋,有一次太平军正在开饭,清兵杀来,蔡元吉便把烧红了的铫锅子系在马屁股上,向清兵阵地赶去。战马冲乱了清兵阵地,太平军趁机打了胜仗,他也立了大功。
短短几年功夫,蔡元隆以战功被封为为仁天安,那时“王”之下的爵位分别是:义、安、福、燕、豫、侯。他只能算是一名中级军官,不过,这一阶段,蔡元隆又迎来其高光时刻,由于他长相不俗,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高大威猛,孔武有力,深眸长发,人高马大,膂力过人,能开硬弓。沙场破阵之时,持大刀引兵在前,威风凛凛,好似天神一般,只要一出现在战场上,敌人闻风丧胆,不敢与之交兵。拿今天的话说,是大帅哥一枚。
那时恰好天国石达开外出单干,李秀成崛起,被洪秀全封为“万古忠义”的忠王,成为太平天国后期绝对之顶梁柱,承担起力挽狂澜之重任。李秀成当上一把手后,一开始手下没有多少现成的精兵悍将,而是靠自己去培养,从基层提拔将领,培植自己的势力及威望,要在军队中发现优秀的苗子,拉拢为自己所用,除了与自己的血缘关系的堂弟李世贤等最高将领外,他还有一种重要方式便是联姻,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这样开展起工作来就轻松多了。
据英国人呤俐《太平天国革命亲历纪》及《天国志》二书中记载,李秀成一共有五个女儿,其中一个名叫金好的女儿嫁的是英国青年商人埃尔,还有四个女儿嫁的都是李秀成自己的爱将即慕王谭绍光、纪王黄金爱、会王蔡元隆、天豫熊万荃。他的这些女婿的人生都是非常精彩,生得一表人才的蔡元隆成了忠王的女婿,自然是成为重点培养和提拔重用的对象,不过,他的女婿中,只有会王蔡元隆活得最潇洒最精彩,堪称人生赢家。其它几个女婿结局都不是太好。
先说慕王谭绍光广西象州人,早年便加入拜上帝教,金田团营出身,早年被编入童子军序列算是广西“老兄弟”,其信念相当坚定。谭绍光军事生涯中,很能打仗,也很彪悍,光着脚就敢冲锋陷阵的主,实在够猛。作为李秀成的女婿,在他两次东征上海,大战华尔“洋枪队”,抗击外国侵略者,击伤英国远东舰队司令何伯,以及守卫苏州,都是以谭绍光为先锋大将,最为人所熟知,战斗力光光的。遗憾的是谭绍光在府上设宴招待郜永宽等8大将,希望他们以大局为重,不要投降清朝。谁知,汪安钧突然跃起,将其刺杀,并割下首级送给李鸿章当作“投名状”。而他的妻子家眷的结局也好不到哪里去。
再说纪王黄金爱,他原本是福建泉州人,从小就水性极佳,后来到湖南讨生活。1852年太平军途径湖南,他加入了太平军童子营,后来水营成立,水性极好的黄金爱被选拔加入水营,南征北战,立了不少军功。书中记载,李秀成封王后,见“(黄金爱)渐长,著智勇,多立勋,秀成爱之,引为婿”。自此仕途顺风顺水,独当一面,留守江北,同时晋封为佑天安,接着顺理成章地封上了王,不过,接下来太平天国大势已经,天京陷落时他岳父李秀成遭俘虏并杀害,黄金爱则带着幼天王突围而出,跑到建德,后去湖州汇合堵王黄文金。接着,大伙护卫着幼天王一行在江西石城杨家牌蒙难,机灵的黄金爱再次突围而出,跑去投靠康王汪海洋。结果,汪海洋为了树立威望,将睡梦中的黄金爱刺杀,理由是“卖主求荣,谋害忠王”。
李秀成的另一位女婿熊万荃,清末湖南省长沙府人,他也是早年参加金田起义,据记载,此人打仗不是很行,但搞交际是一流的,特别擅长投机钻营,有一次,他看到天王洪秀全有一道下发的诏书上写着“公子公孙坐天朝、爷哥朕幼永作主”的话,于是,善于迎合领导的熊万荃便养了两只鹦鹉,教它学会说:“亚父山河,永永崽坐,永永阔阔,扶崽坐”这几名话,进贡献给天王,讲粤语的洪秀全一听此话格外喜欢,认为是大吉大利之兆,特意放在金銮殿上,天天都让鹦鹉高唱,幼天王洪天贵福在江西被捕后,在供词里头还特意提到这对鹦鹉说的这话。随后熊万荃封巍天豫,奉命去皖北联系起义的捻军,后任忠殿左同检,当然,后来他看到太平天国大势已去,便生出了异心,并把两个县城献给清军,其后即不知所踪,反正混得不咋的。
混得最好的女婿会王蔡元隆,那可谓是左右逢源,他跟随岳父李秀成,每场重要战役都有他的身影,李秀成非常喜欢这个勇敢、聪明、英俊的女婿,在他的熏陶和教育下,蔡元隆智勇双全,屡立战功,节节高升,第二次西征,蔡任先锋,领兵入城,一路所向披靡,一举占领武昌县城,震惊全武汉。因此,他在战争中一举成名。从此,清军知道了蔡的大名,知道了李秀成有这么一个能打仗的帅女婿。那是他一生中最耀眼的时光。
此后,蔡元隆长期征战浙江,在那里他几乎所向披靡,尽管那时太平天国已日薄西山,几场小小的胜利根本无法挽救大局,但他依然忠心耿耿,四处救火,给清军以沉重的打击,打得特别出彩的是太仓保卫战,那时,李鸿章的淮军和洋枪入侵战略要地太仓,李秀成急忙调蔡元隆救援,他二话不说,当即领兵前来,先是粉碎了太平军内部想要献城投降的阴谋,随即振奋士气,加强防守。不久惨烈的战役打响,清军依仗洋枪队的猛烈火力轰塌了城墙,从缺口蜂拥而入,城池眼看就要失守。蔡元隆大吼一声,身先士卒带领太平军将士拼死力战,竟然反败为胜 ,不仅打退了敌军,更夺得了洋枪队的两门大炮,使得洋枪队头目奥伦下课而去。
李鸿章接到太仓战败的消息,急调其亲弟弟李鹤章率大部队来援,将太仓城团团围住,此时太平军各路援军都已告败,太仓已成一座耸立于硝烟中的孤城,李鸿章的总攻开始了,他奏报中这样描述:“蔡逆封会王,系伪忠王之婿,在贼中著名凶狡。忠贼北行,以苏浙一带地方交蔡与慕、听两王防守,歼此渠魁,亦去一患。”可见他对此役的重视程度。
虽然孤军作战败局已定,然而聪明的蔡元隆自有办法,他写了一封诚恳的诈降书送给了李鹤章,李鹤章信以为真,以胜利者的姿态大摇大摆地整队入城。没想到蔡元隆早已埋伏好部队,将清军杀得丢盔卸甲,差一点就把李鹤章生擒。这一仗淮军对蔡元隆切齿痛恨,李鸿章发誓要把蔡元隆抓住活剐,以报这一箭之仇。
然而,战场形势对太平天国越来越不利,各地局势进一步恶化,蔡元隆这小小的胜利,只能说暂时保住了太仓城,却无力扭转整个大局,清军在各个战场接连获胜,随后苏州失守,太平天国覆亡的命运已经咫尺可见了,在严峻的形势下,各处太平军将领纷纷投降,不过从李鸿章在苏州对付投降的那些将领来看,投降也未必能保住性命,但不投降绝对只有死路一条。身为主将李秀成的女婿,如此耍弄了淮军,除了对太平天国尽忠到底之外,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不过,聪明的蔡元隆不想陪岳父李秀成去死,他的目光落在了左宗棠的身上。于是,在同治三年腊月,他率驻扎在浙江海宁元字营水陆全军近万人,向时任闽浙总督兼署浙江巡抚的左宗棠投降。
第一次拜见这位同是岳州老乡左宗棠时,他言语不卑不亢,举止温和,眼神果断,与那些投降时疲惫不堪,晕头转向的人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与他一聊便接纳了他。给了他五品顶戴,还挑选了八营兵勇给他统带。在穿上清朝官服时,当年不到30岁的蔡元隆可谓是百感交集,看了一眼海宁城头自己亲自降下的杏黄色旗帜,想起自己过往十多年浴血奋战在各战场上的情形,怎么也无法抹去,不由得流下眼泪。
不过,在蔡元隆的眼里,跟了谁就要为谁效力,他更名蔡元吉,于是,调转枪口跟太平军打得不亦乐乎,他先是攻克嘉兴府城立功,随后攻德清、武康有功,被左宗棠军保举为通判,后授同知,实援五品知府,赏加三品道员衔,诰封二品资政大夫及“猛勇巴图鲁”名号,认为他的确是统兵的一名帅才。
不过,就在1864年初,当闽浙总督左宗棠指挥楚军收复了浙江大部分实地后,湖州就成了一座孤城,随时面临清军的围攻。当年4月,湖州之战打响,蔡元吉担任主攻,然而,战事进行得相当艰难。在黄文金的严防死守下,清军进展甚微,还付出了堪称“惨重”的代价。这次战斗,蔡元吉所部7000余人被太平军全歼,蔡元吉本人跳到水里,以娴熟的水性侥幸逃回一条命,手下已经无一兵一卒的他自然也失去了利用价值,而且又身负重伤,便乞假告归华容老家。
解甲回老家时,蔡元吉才38岁,成为当地富绅,他的族谱流传下来,居然妻妾成群,更记录了他五位夫人的姓氏,儿孙绕膝,安享晚年。还记载了回乡后的蔡元隆乐善好施,他还在故里设义渡、建石桥、修书院,光绪元年(1875)捐巨款,历时4年翻修华容文庙,文庙古祠在中国封建时代几经演化,均成为各级旧朝衙署祭孔崇儒或尊师致学的文治教化场所。他修建的文庙,抬头望去,双层重叠盔形斗拱庙冠,红墙黄瓦,雕梁画栋,翘壁勾檐。整座庙宇既精美典雅又绚丽夺目。成为一邑之中规模最为宏伟壮观的建筑物。后人称他为活得最潇洒的太平天国王爷,是最大的人生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