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聊斋——胡氏

心静古典分享 2023-08-25 09:05:21

河北省有一个大户人家,很注重子孙教育。在孩子们很小的时候就到处寻找饱学之士来家中坐馆当先生,但挑来选去,始终没找到一个合意的。

一天、有个自称姓胡的秀才来到门上,向主人自我推荐,说他很乐意担任这项工作。主人为了试探他的才学,随即叫人预备酒席招待他。问答间,见他风度非凡,语出不俗,心里十分高兴,于是便当面议定每月薪金,把他请到家里,办起了私塾。

胡秀才教书果然很有办法,管得严格,教得认真。他知识丰富,学问渊博,远非一般文人学士可比,因此,时间不长,孩子们都很有长进。

胡秀才不时出外游玩,往往深夜才回来。这也不足为怪,奇怪的是,大门关得好好的,他从不叫人开门,便可以回到自己的住房。家里的人都怀疑胡秀才是个狐狸精,但是观察他的言行,没有一点恶意,所以依然很敬重他,不因为他是异类而失礼。

这样过了些日子,胡秀才和这个大户人家就处得很熟了。他知道主人有个女儿,便几次从话语中透露出愿意娶她为妻的意思,而主人每次都故意装出不明白的样子。

有一天,胡秀才突然向主人请假走了。第二天一早,就有一个骑黑毛驴的客人来拜访。主人把客人请了进去,只见他五十多岁年纪,衣着整齐干净,态度文雅和善。刚人座便讲了自己的来意,主人这才知道,原来是胡秀才打发的媒人。

主人一时不知如何对答,想了半天才说:"我和胡先生已经结为知心朋友了,又何必要提婚姻的事呢?再说,我的女儿早就许配给别人了,麻烦您替我回去谢谢先生的好意。"

"我早打听过了,您的女儿并没有许配人家,为什么要这样拒绝呢?"

客人再三请求,见主人只是不肯答应,不觉面带愧色,说:"胡秀才也是名门望族,难道配不上你们?"

主人被问得哑口无言,只好实话实说:"我实在不是这个意思,主要嫌他和我们不是同类。"

客人一听,气得变了脸色;主人也发了怒,二人一声高一声低,越骂越凶。客人猛然站起身动手打主人,主人闪过一边,喊来家丁,叫家丁用棍棒把他赶了出去。客人连驴子也顾不得骑就跑了。那是一只黑色的驴子,耳大尾长,长得很是高大。家丁去牵,牵不动;用鞭子驱赶,竟顺势倒在地上,仔细一看,原来是用草绑扎的。

主人见客人生着气,一路叫骂着走了,知道狐精早晚要来报复,就吩咐家丁日夜小心防守。

第二天,狐狸兵果然来了:有骑兵,有步兵,有手执长矛大刀的,有挽弓带箭的,人喊马嘶,气势汹汹。主人吓得躲在房里不敢出来;又听外面喊声连天,扬言要纵火烧房,主人更是心惊胆战。这时一个胆大力强的家将,率领家丁们呐喊着冲到阵前,相互飞石放箭,你冲我闯,各不相让,互有伤残。打了一阵,狐兵终于敌不过,纷纷落荒而逃,长矛大刀扔了一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拾起一看,却都变成了高粱秆和高粱叶子。家丁们看了,笑着说:"原来就这么点本事呀,没什么了不起。"

话虽然如此,但防守却更加严密。

又过了一天,众人正聚在一起谈论昨天发生的事,忽然有一个一丈多高、肩膀宽数尺的人从天上降下来,抡动一把门扇似的大刀,逢人便追杀。家丁们慌忙用箭乱射,拿石乱投,那巨人"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不动了。家丁过去一看,发现竟是一个草人。从此,人们更觉得狐兵容易对付了;再加上狐兵三天没敢再来,防守也渐渐松懈下来。

一日,主人正上茅房,只见一群狐兵,张着弓、搭着箭朝他乱射一气。主人吃了一惊,但等他把家丁们喊来,狐兵已经走了。拔下箭一看,全是蒿草棒子。

此后,狐兵不时出没,来去无常,虽没有什么大的祸害,但日日防守,弄得人们精疲力竭,实在有点受不了。

这样又直直闹腾了一个多月后,有一天,胡秀才亲自领着狐兵来了,指名要主人答话。胡秀才见主人在家丁保护下从房中出来,急忙藏在狐兵中间,不料主人早已发现了他。见主人一直喊他,胡秀才不得已才从狐兵中走出来。

主人走到胡秀才跟前,说:"我再三考虑,并没有得罪你的地方。你为什么要大动干戈?"

狐兵听主人这样说,正要放箭,被胡秀才挡住了。主人又握住胡秀才的手,把他请到他原来的住处,设酒招待他,说:"先生是有学问、明事理的人,应当能够谅解我。像我们两个人相处得这样好,我还不乐意把女儿嫁给你吗?但是话反过来说,你的车马、房子都和我们不一样,让我女儿相从,你也应当知道是不可以的。俗话说'强扭的瓜果味不甜',难道你真的愿意这样吗?"听了主人的话,胡秀才觉得十分惭愧。主人见胡秀才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又说:"不要紧的,虽然发生了点冲突,但对你我旧日的恩情,我是永远忘不了的。我那个在你手里读书的儿子,今年十五岁了,你要是不嫌弃,就让他做你家的女婿吧,不知道你家是否有年貌相当的女子?"

胡秀才十分高兴,说:"我有个妹妹,比公子小一岁,长得也还不丑,就让她嫁给公子怎么样?"

主人急忙起身拜谢,胡秀才也还了礼。于是,二人欢欢乐乐吃喝起来,从前的不愉快,此时全都忘了。接着,主人又命大开酒筵,凡是跟了胡秀才来的都有赏赐,上上下下皆大欢喜。酒过数巡,主人详细打问胡家的住址,准备去下彩礼,而秀才却用别的话支吾过去了。胡秀才和主人一直吃到掌灯时分,喝了个酩酊大醉才告辞去了。从此,各自相安无事。

光阴似箭,不觉一年过去了,胡秀才一直没有来。有人怀疑狐精的信约靠不住,但主人却不听这话,依然耐心等待着。

又过了半年,胡秀才忽然来了。二人见面寒暄一阵、打听了一些别后的情况后,胡秀才说:"我家妹子已经长大成人了,请选择一个良辰吉日,把她迎过来,也好侍奉公婆。"

主人见说,很是高兴,于是共同商定了一个日期、就分别了。到了那天晚上,胡秀才果然用轿马把新娘送来了,嫁妆很多,几乎把屋子全摆满了。新娘不仅容貌美丽、而且性情温和,主人大喜过望。胡秀才这次来送妹妹还带了一个弟弟,和胡秀才一样,谈吐高雅,也善于饮酒。第二天一早,胡秀才兄弟告别主人回去了。

新娘能预知来年丰歉,所以一切农事,都要请她安排。胡秀才兄弟和他们的母亲不时来看望女儿,村上的大人小孩全都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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