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奇忍

待收割的芦苇长在那条小河般的排水沟里。

这条排水沟就在沂河北大堤下边，与大堤并行蜿蜒，大概有3-4里长，6-7米宽。沟里的水深浅不一，最深处齐腰，最浅处过膝。

十二连的芦苇收割，每年初冬就在这里展开。

虽然每年只有3-4天的收割期，然而这短短的3-4天可谓刻骨铭心。

五图河农场的知青都说去沂河塘打海堤是最艰苦的。我曾经在1973年打海堤时，使用“美人锹”挖土不当（抑或是为了在大家面前争胜赌强）闪了腰，躺在“滚地龙”里不能动弹，呲牙咧嘴忍痛歇了几个小时。当初仅以为是腰肌劳损，稍稍恢复一下就强忍疼痛继续挖土去了。直到1979年返城，到医院拍X光片，才知道是腰椎骨折，但已错失了矫正的良机。以后腰痛一直折磨着我，并将伴随终身。此是后话。由此可见打海堤的艰苦难忘。

但我认为打海堤的苦尚可说，割芦苇却苦不堪言。

初冬，北风呼啸着，芦苇已泛黄，风吹芦苇瑟瑟作响，一派肃杀景象。那长着芦苇的排水沟已然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十二连百来号20岁上下的男女知青们，浩浩荡荡地奔向沂河大堤。大家的工具就是手中的一把镰刀，大家的装备是：上身一件老棉袄，用布带或草绳扎紧束腰；下身一条单裤，脚穿解放鞋。排水沟旁，由连队技术员、植保员事先勘察划分好每排的包干区域，再由排长分配到班。任务确定，于是开镰收割。

距岸边一臂长范围里的芦苇比较好割，人站在岸上，挥镰下去不化多少力气就能放倒一片，而离岸远的芦苇就只能涉水去割了。我们踩破薄薄的冰，冰水侵肤，真是刺骨的冷。当脚踏到淤泥下的实土层，冰水早已没过了膝盖。我们左手抓紧一把芦苇，右手的镰刀在混浊的水面下机械地拉动，因为芦苇的杆子硬，又滑，这比割稻割麦吃力多了。割过的芦苇茬尖尖的，根根树立在水下，犹如把把刀尖，向前迈步只能一寸寸地移动，一不小心小腿被划破，脚底被戳穿。排水沟的水亦深亦浅，一脚踏入深处，冰水竟能漫至肚脐眼，下身浸入冰水冻得疼痛难忍，几分钟后麻木了，倒反而觉得好受些。耕作班的知青从岸边甩过绳子来，大田排割芦苇的知青在水中将割下来的芦苇捆扎好后，再由他们将其拉上岸装上牛车，拖到连队的晒场上。

收工上岸，湿透了的裤子经西北风一吹，硬梆梆的，走路时嘶铃铃地作响。收工到连队要走1-2里路，又不能快跑。走到连队唯一的水井边，赶紧吊水冲刷裤腿和球鞋，初冬的井水浇在身上反倒感觉温温的。尤其不忍看的，看了也忍不住要落泪的，是几位女知青，卷起裤管冲洗时，竟有血水流淌到井栏边的地上，也分不清是腿脚被芦苇茬划破的血，还是来例假流的血。

现在回想起30多年前的场景，依然让我对参加过割芦苇的知青战友们肃然起敬，依然让我对那些淌血的女知青们由衷地充满悲悯之情。

在纪念知识青年上山下乡40周年之际，请允许我向当年共同战斗生活过的五图河农场的知青朋友们问候一声：你们还好吗？往后的日子，让我们一起善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