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主席就是有这样非凡以致必须吹爆的文学能力,就是,他一出手即成熟的白话文,且一出手即直接造就出“白话典故”——白话里的经典表达,当代成语,我们今天可以直接在文章里当典故和成语去用……
一直想找机会吹爆《毛选》的文学水准,奈何总也没能遇到这样的机会。无此特殊的缘起,则只能“从头道来”——我又哪来的资格和能力,从头道来毛主席的文章如何个好法?硬要去写的话,只怕那吹爆《毛选》的文章要比《毛选》本身还长——这便堕入了“纯纯添乱”——我又不必“水”出这样的一篇文章以凑数评职称……终于,供我吹爆《毛选》的机缘来了。此因最近接了个活儿,不得不重读一些民国名家的名篇,但:读着读着味儿就不对了,再不能像儿时还未读过《毛选》那般把这些名篇安然地含在嘴里品咂——且越是想起毛主席的文章,越止不住地要把这些本已相当不差的名篇吐出来。
——其:相比之下,《毛选》太干净了。干净、质朴,毛主席文章的第一大优点。
手边的《毛选》(第一卷)
《毛选》文章的第一大优点:干净《毛选》第一卷的第一篇文章是《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作在1925年12月1日。就文学史而言,那是个什么样的年份?其正就是民国学术界、文学界就“什么是白话文”、“什么是真正好的白话文”争执不下的时间——五四以降的“新文化运动”,还在那儿使劲发酵着呢。
然而,主席他老人家一出手即已是一篇“真正好的白话文”。我们就看上述《中国》一文,通篇几无一处“半文半白”磕巴的表达——以行文节奏的现代性、流畅性看,完全就是一篇成熟到不能再成熟的白话文,而毫无文言转白话的过渡性、实验性——后者读之或感稚拙或感矫情。
要之,毛主席行文真干净,措辞也干净;相比之下,多数民国名篇的旧文学零碎儿太多了。除鲁迅先生等极有限的几位真正的宗师乃真的教他们找到了文、白妥恰竞奏的方式,以今视之,《毛选》其正就是白话文该向何处去的答案。然而,可能是文学史相对全球全人类的大历史太过枝节,绝少见谁把毛主席放在文学史里说。
1927年的毛主席
毛主席的“干净”仅如此而已吗?远远不止,再有:他虽白话行文,文章却一点也不觉之是温吞水、没有滋味,感染力依然满格——那才是真的“平中见奇”、质朴晓畅之中有雄奇。《中国》一文的开篇即如此,其:“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
毛主席就是有这样非凡以致必须吹爆的文学能力,就是,他一出手即成熟的白话文,且一出手即直接造就出“白话典故”——白话里的经典表达,当代成语,我们今天可以直接在文章里当典故和成语去用。一卷的第二篇是《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其中的白话典故更俯拾即是。
此如“这等于将地主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再如“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以及“这几个政治口号,真是不翼而飞,飞到无数乡村的青年壮年老头子小孩子妇女们的面前……又从他们的脑子里流到了他们的嘴上”。
——俯拾即是,太多太多了。常常看得人痛快大笑,亦或者不知何时挂上了眼泪。
1954年,毛主席和孩子们
翻回头再看,毛主席之外,是不是也就“这历史没有年代”、“精神胜利法”、“闰土”、“圆规”、“碰壁”等极有限的几项白话经典可以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这也是我读大多数民国名篇而咽不下去的最主要的原因(古文经典绝非如此,经典表达太多了);加之文白不协、行文节奏七零八落,更觉咽不下去。毛主席不入文学史,此诚文学史的遗憾也……
总之是单以“干净”这一条,主席他老人家就基本上是“孤篇盖全唐”——一个人压倒一大片了。《湖南》一文中有这么一句:“我这些话,说得农民都笑起来。”——这固然是因为他们终于看到了人间真理、人间正道而欣慰地笑起来,但也一定有毛主席的文学能力、语言魅力远远超出他们之前之所见的原因——第若是“如听仙乐耳暂明”,身、心皆为之绝爽。
实在是太帅了!同他老人家的文章一样,先生之风,有时帅得人痛快大笑,有时帅得人不知何时留下眼泪。
《毛选》文章的第二大优点:雄辩好了,主席他老人家的文章还有什么重要的优点呢?“干净”之下,紧跟着的该就是“雄辩”了——这一项优点甚至不必展开来论述。粗暴点说,仅《中国》一文即已基本抵得上历史上所有以“雄辩”著称的文章加在一起——那里面既看得到战国的李悝,又看得到西汉的桑弘羊,还有他季汉的诸葛丞相……
视诸《湖南》一文,则历代名臣奏议亦且都能在里面找到些影子,如孔孟慨然教育那些污糟猫诸侯的千古至论,如王充对于“神灭论”充盈而深邃的信心,如苏绰对于“均田制”的一系列奏议……《毛选》再看下去,《中国的红色政权为什么能够存在》,这么简短,但面对这样天大的话题竟能以寥寥几笔便驳得机会主义者、冒险主义者以及国内外各种反动派一概抬不起头,一概毫无思想理论层面的抵抗可言。至极的雄辩力,本身亦复是净化力。
1920年的毛主席
小结综上,至少至少,毛主席的文章一是干净,一是雄辩。实在不能比这再少了。
写于北京办公室
2024年8月19日星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