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视,有时候是必要的

刘远举 2020-06-27 13:5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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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远举

FT中文网、大家、新京报、南方都市报、澎湃等媒体专栏作家,多家智库研究员。关注时政、财经、互联网,作品见于中外媒体。以深度的分析、冷静的理性、客观的态度去发掘现象背后的事实。

在权利意识日益觉醒的现代社会,歧视是一个经常被提到的词。地域、女权、甚至学历、相貌等话题都充斥着反歧视的声音。歧视概念,成为很多观念的基础,在此之上,建立起了各种理论,引出各种纷争。

我一直认为在争论命题之前应该把命题本身先弄清楚,这样才能很好的避免在争论过程中由于概念模糊导致的自说自话。而且,很多时候,把命题本身弄清楚了,争论也因为变得更加清晰,自然而然的就解决了。

那么,歧视,这个诸多理论的根基是牢固的吗?

歧视,是由个体实施的,那就从个体说起。对个体生命来说,趋利避害是最基本的本能,而趋利避害四个字,就是所谓的收益与成本,那么,经济学就是最基础的分析工具。

以研究家庭、犯罪和歧视问题闻名的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加里·贝克教授,给“歧视”下了这样一个定义:只有当歧视者愿意放弃一定的利益,例如收入、利润、工资、或者享受,以便满足他个人的偏好时,才是歧视。

具体来说,当A为了自己的利益增进,同时导致了B的利益减小,B的利益减小可以具体为利益受损或者感情受损。这种情况下A的行为只是市场经济下理性人的择优选择。而只有A为了使B的利益减小,不惜导致自己的利益也受损帕累托减小,即自己的利益受到伤害,这种行为才叫歧视。更简单的说,只有当一个人情愿伤害自己的利益,也要表达瞧不起,或损害另一个人,才叫歧视,否则,只能叫出于自利的择优。

地铁上,上来一个衣衫褴褛、散发臭气的人坐在座位上,傍边的乘客会本能的站起来远离他,这种行为不叫歧视。因为虽然远离他会让这个散发臭气的人感到不快,但其他乘客是为了自己的利益——避免臭气,才实施站起来远离他的行为。如果上来衣冠楚楚的人,亮出暂住证之后,有乘客远离他,这才叫歧视。因为为了让这个外地人感到不快,乘客宁愿自己利益受损,承受站着的劳累。

以此类推,清华大学毕业的和一个高中生,企业选择了清华大学的,这只是择优,而不是学历歧视;选舞蹈演员要漂亮的,而不要行走不便的,这同样叫择优,而不叫歧视残疾人或相貌歧视。如果一味强调“同等”对待,那么就会伤害到市场经济的基础——择优和竞争。

用这个原则可以轻易的判断出众多的歧视中,到底那些是歧视,那些只是择优。经过这个原则的筛选,能留存下来的真正歧视也所剩无几了。

不过,这个原则面临这样一个质疑:即使是择优,但是,这种择优是不科学、不理性的,实际上损害了你自己的利益,所以歧视仍然成立。比如,一个人虽然是个刑满释放者,虽然是黑人,但是,他甚至比一般人更老实可靠;他虽然只有初中学历,但却更适合这个岗位,但是,在事先的排他性的标准中,他们未有机会证明自己之前,就被筛选掉了,他们的利益被损害了,而同时,你错过了合适的人,也损害了自己的利益。这看起来符合加里·贝克教授对歧视的定义,所以,这就是歧视。

那么,这种说法成立吗?如何看待,从自利出发但结果却损害自己利益,并且同时损害他人利益的主观择优行为呢?

人的行为是受成本制约的。生命是最宝贵的,可是,在实际生活中,不难看到骑摩托车接送孩子的家长,那是不爱惜自己与孩子的生命吗?显然不是,他们只是在成本的制约下,做出妥协,为了节省成本,承担一定的风险。对生命如此,对其他事情更是如此。

依据概率行事,是人节约成本的一个重要方法。由于人无法穷尽一切可能,发掘全部信息,所以,人按概率生活,在概率中形成主观印象,并按后果的概率去行事。日常生活中的大多数逻辑,都是基于概率的。从根本上讲,这个世界本身就是概率性的,在人未能完全认识这个世界之前,人对世界的认识都是主观经验,是概率性的。

所以,把被质疑的“损害自己利益的歧视行为”放入概率与成本的限制条件之下的时候就会发现,这种看似逻辑严密而科学的质疑,其实并不科学。

对于企业的人力资源部门来说,他们任务是在众多的毕业生中找出合适的人。在初选简历阶段,简历多,时间紧,所以,对HR来说,他们的工作目标实际上是:在给定时间,给定成本之下,找到有能力胜任工作的人。这必然就只有一种方法,依靠概率。

学历与学校虽然不能完全反映一个人的能力,但却大概率的与一个人的能力相关。所以,看学校、看文凭,这个办法简单、甚至粗暴,注定有缺陷,但却能低成本、高效率、大概率的找到合适的人。所以,如果招聘中取消学历,不管小学、中学,还是硕士、博士都一视同仁,招聘考核系统就会因为成本巨大而无法运转。

这是学历的刻板印象吗?在职场中,有这样一种现象,当人有了几年的工作经历之后,学历立即就变得不重要了,甚至,连简历都不再需要,只需和HR、老板谈谈即可。可见,不管是HR还是老板,并不是刻板的信仰学历。只不过,在一般情况下,自利性的使用学历标准,低成本的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同样的,一个单身女性在郊外,遇上一个纹身的人搭车。她没办法去打电话问警察,调查这个人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更没办法自己亲自去了解,这个成本甚至会大到失去生命。所以,拒绝一个纹身的人搭车,是基于大概率的、低成本的合理的自我保护与择优,并不是什么歧视。

同样的,虽然抽烟、喝酒、说脏话,也会有好女孩,但是,是坏女孩的可能性却更大。所以,群体性的印象,虽然看起来不理性,在单独的事例中,有时候是不科学的,但是,只要给定限制条件,给定成本,在整体的概率中,却是最合理的办法。

那么,或许可以小小的修改一下获得诺贝尔奖的经济学家的定义:人的选择,只要符合除了情感满足之外的主观概率自利,那么,就是一种择优。歧视,应该指的是,为了贬损、造成他人的损害,自己宁愿在主观上放弃概率性的自利。

虽然这个定义仍然比较拗口,但其逻辑却更加严格。

在这次美国的示威中,一位黑人怒怼白人示威者。他说:“美国人口中有13%都是非洲裔美国人,但是全美的枪支和毒品暴力案件中,有超过一半是由这群人所致的,这其中95%都是黑人在攻击黑人。我(作为一个黑人)被黑人枪杀的概率,比被其他种族枪杀高2000倍。”

他也提到了概率,他也必须依靠概率来生活。所以,本文所写,并不是理论,而是现实的生活。

不过,显然,反歧视运动忽略了这些思考,这些现实。

不妨在把话题延展一下。

还记得以前实习去期货公司,模拟炒期货的时候,人人都能小赚,但真有人投入之后,能赚钱的人很少。这就是压力对决策的干扰。与此类似的是,企业家的每个观点,形成现实决策之后,会给企业家带来自己的收益或损失,这意味着企业家必须顾及现实,在压力下做出决定,并未现实后果负责。

知识分子对现实的研究与观点,大多数情况下,仅仅是在学术声誉上负责,但并不会对自己观点的现实影响负责——毕竟他们不是做决策的政治家。所以,知识分子的学术观点,不受现实反馈的压力与约束,更容易极端化,考虑到左派知识分子的先进性伴随的激进,则更是如此。

这种个体不受现实约束,在集体层面就迅速形成“政治正确”——你先得在学术圈生存下来,至于现实,那并不影响你的工资。

在更大层面上,当这种政治正确与政客的利益“协振”的时候,就会相互加强,政治正确就会放大到整个社会层面。

反歧视的行动中,一般被认为是为“处于弱势的少数”向全社会呼吁,不过,发出呼吁的群体,虽然是少数,但往往因为情感的、组织的、自我认同的原因,是紧密联合起来的,而被他们的要求所指向的群体,虽然在人数上更多,但往往缺乏紧密的联合,是分散的,是沉默的。这种组织上的不对称导致言论声势上的不对称,进而使得博弈一边倒,形成政治正确。

然而,选票不是这样。

这就形成一个有趣结论:一个激进的左派知识分子,相信目前的局面呈现了美国主流民意,那么,他一定愿意打赌,下注,赌川普不能连任——当我们设计一个机制,给观点以现实的压力时,才能看清楚,真信与假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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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远举

简介:专栏作家,研究员,关注时政、财经、互联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