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低矮的小屋内,弥漫着沉闷的气息。匡春基像一滩烂泥一般静静地躺在几乎散了架的破木床上,他面容憔悴,干燥苍白的嘴唇在乱蓬蓬的白胡子里面颤抖着,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命运的不公。
在这黑暗时刻,他就像一头任人宰割的肥猪,默默地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而他的儿子匡夏儒,就像一只困兽一般,焦急地在床边来回走动,只见他脚步凌乱,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望着床上如大山一般不可逾越的父亲,眼神中透露出焦虑与坚定交织的复杂情绪,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低声说道:
“爹,把东西交出去吧。”
父亲匡春基微微侧过头,迷茫地望着儿子,眼中满是不舍与无奈,他用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清了一下嗓子,声音虚弱却透着固执:
“儿啊,这些财宝不是我一个人的,也不是咱一家的,这是咱们匡家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家业,是匡家祖宗们用于抵抗灾荒、疾病与战乱的根本保障,我个人没权利处理,如果我交出去的话,对不住匡家的列祖列宗。”
儿子匡夏儒停下脚步,靠近床边,急切地说道:
“父亲,您要明白,匡家家族里面,只有你一个是地主,你也因为维护匡家家业,而遭受批斗。要不是匡家祖祖辈辈积攒的家业,你能受这样的屈辱吗?作为儿子的我,能批斗父亲您吗?你若一味地固执己见,只怕你的性命都难保啊!”
躺在床上的匡春基听罢儿子的话,他痛苦地摇摇头: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宁愿死,也不会把祖宗们留下来的宝贝,拱手相让。”
儿子匡夏儒望着顽石一样的父亲,他紧握拳头,暗暗给自己鼓劲,他决定跨越这条从不敢跨越的鸿沟,于是,他语气生硬地说:
“你死是小事,关键是你这样抱守残缺,也不符合祖宗的意愿啊。”
匡春基听了这番话后,愣愣地看着儿子,他无论如何都没料到这个一向对他百依百顺,性格懦弱的儿子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感觉自己心中唯一的光亮被熄灭了,他感觉自己的的心被儿子的话刺破,在汩汩流血。
儿子匡夏儒,越说越亢奋:
“据我了解,其他村子已经有不少地主因拒不交出财物,儿孙都遭受了牵连。”
儿子匡夏儒一边说一边走动,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他父亲匡春基的心尖上。
而儿子匡夏儒仿佛进入了讲话的最佳状态,他背着手,语气缓慢且有节奏:
“爹,您好好想想吧,钱财乃身外之物,保住儿孙的平安,才是重心之重,你想想儿孙才是家庭的增长点,您这样做就像庄稼的老叶子一样,对匡家族不但起不了作用,还影响家族的发展。”
匡春基越听越刺耳,他嘴唇哆嗦着,想要辩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沉思良久,然后艰难决绝地对儿子说:
“我是看透了,司令东比硕鼠还贪心,比毒蛇还毒,比狐狸还狡猾,他收了咱家的钱粮喝土地,砸坏了咱家的厅堂瓦舍,还把我往死里批斗。不管你咋说,我就是死,也要与匡家家族的宝贝死在一起。”
匡夏儒听罢,眉头紧皱,那两条眉毛仿佛要拧在一起,眉心中形成一个深深的“川”字。他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珠子似乎都要凸出来,目光中满是怒火,仿佛能喷出火焰来将眼前的一切燃烧殆尽。
他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在强忍着即将脱口而出的责骂。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呼吸急促而沉重,仿佛一只被激怒的狮子,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儒雅之气,他牙齿碰的咔咔响,一字一锤地说:
“从今往后,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瓜葛!”
匡夏儒说完,摔门而去,那重重的关门声,如同惊天霹雳在父亲匡春基的耳边炸响。他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跌到了十八层地狱。
匡春基双手无力地垂下,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泪水顺着他那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滴落在陈旧的衣衫上。他的肩膀不停地抽动着,却又极力压抑着哭声,那悲戚的模样让人心酸。
风从破旧的窗缝钻进来,吹动着他花白的头发,可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沉浸在儿子无情话语带来的痛苦中,仿佛生命的光芒在这一刻彻底熄灭。
冷静下来的父亲匡春基,耳边反复回响着儿子的声音:
“你死是小事,你死是小事……”
这声音如催命鼓一样,一下下击打着他的心。
他喃喃自语着,声音微弱却充满了决绝:
“罢了,罢了,就让我死了,一了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