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三国人物,吕布是绕不开的一个人。但是,无论《三国志》还是《三国演义》,都将吕布的负面形象过于放大,就是他的反复无常。如果回归那段历史,再看看吕布成长的地方,其人生经历,就会了解也会理解吕布的反复无常了。
1.骁勇的壮士
吕布是东汉末年群雄征战中的一员猛将,这一点应该是没有人否定的,但是吕布最初入职的岗位却是文官——主簿。此官职开始于汉朝,主管文书簿籍及印鉴,即起草一些文件、管理档案以及各种印章等,大致相当于现代的秘书一职。中央机关及郡县官署均置此官,以典领文书,办理事务。魏晋以后,统兵开府之大臣幕府中,主簿为重要僚属,参与机要,总领府事。
吕布早年的资料非常匮乏,只知道他是并州五原郡九原人,以弓马骁武给并州。
并州为九州之一,其地大约是当今内蒙古河套、山西太原、大同和河北保定一带地区。汉武帝元封中年置并州刺史部,为十三州部之一,领太原、上党、西河、云中、定襄、雁门、朔方、五原、上郡等九郡。东汉时,并州始治晋阳(隋改太原),建安十八年(公元213年)并入冀州。
并州位于汉帝国的最北端,五原郡位于并州的最北端(郡治在九原县,县治在今内蒙古包头市,隶属于朔方刺史部),并州与五原郡天生与中央并不亲密,在当时可以算是边境苦寒之地。
东汉末年,黄巾起义,天下大乱之势也席卷到了边境,羌胡大扰,“定襄、云中、五原、朔方、上郡等五郡并流徙分散”,中央逐渐丧失了对并州北部地区的控制权和管辖权,这一地区基本为塞外匈奴、鲜卑、乌桓等少数民族占有。
建武十三年(公元37年)之后,在东汉政权相对稳定的情况之下,开始充实经战争之后人口稀缺的并州,外徙而入的羌胡势力就顺其自然进入到了这块土地。同时期,东汉政权还加强了在并州西北部防御设施的修缮与兴建,使得并州势力真正全面地被东汉政权所接纳。也是在此时,东汉政权一系列偃武修文等政策的颁行,使得并州铁骑丧失了它原有之风采,逐渐被东汉士大夫控制的政权边缘化,并州势力开启了消沉模式。
然而,一直蠢蠢欲动的徙之并州的羌胡,并没有让并州势力沉寂多久。羌胡之叛乱,让并州势力借机得以复苏。然而,此时在平定羌胡之乱的过程中,凉州势力才是重要的军事力量,并州势力只能是附应于凉州,实现其在政治上的复兴。
两汉时期并州畜牧业发达,牛马遍野,所以郡民一般大多擅骑射。因此,吕布“以弓马骁武给并州”是一个非常正常的现象。
《三国志·魏志·吕布传》记载:“司徒王允以(吕)布州里壮健,厚接纳之。”
2.讲究出身的时代
那时的选官被士族把持,所以并州和凉州等边郡的人做官的机会并不多。《汉书·地理志》记载:“太原、上党又多晋公族子孙,以诈力相倾,务矜夸功名,报仇过直,嫁取送死奢靡。汉兴,号为难治,常择严猛之将,或任杀伐为威。”
当时,边郡汉人的另一个最直接的为官路径是军功,桓帝的时候要“以六郡良家子为羽林郎”,这里的“以六郡良家子”是有身份要求的。
当时的并州刺史丁原是泰山郡南城县人,虽然丁原出身在贫寒之家,但通过南县吏等机会,在前任并州刺史张懿被胡人杀害时,顺利继任为并州刺史。
吕布是丁原掌权并州后,才征召过去的:“刺史丁原为骑都尉,(原)屯河内,以布为主簿,甚见亲待。”说明吕布其人还是很有些能力的。
但是,吕布多被官场高层以及士族大家所轻视。
这一点在吕布的老乡王允(并州太原郡祁县人)身上体现的特别明显。
《后汉书·王允传》记载:“(王允)素轻(吕)布,以剑客遇之。”
在大士族、三公司徒王允的心目中,吕布不过是并州同乡中的一名“壮健”的工具人,出身低而且人生经历低贱。在利用吕布以刺杀董卓后,老乡王允还轻蔑地将他看作“剑客”。
在当时, “壮士”与“剑客”的性质相同,以当时“剑客”、“壮士”的行径,从而也就为吕布在并州的早年生涯作了写照,他之所以一贯遭到大姓士族和大官僚的轻视,绝不是偶然的。
东汉末年是一个游侠横行的时代,“轻侠”这个词,而具体描述轻侠行径的是《甘宁传》:“(甘宁)少有气力,好游侠,招合轻薄少年,为之渠帅。群聚相随,挟持弓弩,负毦带铃,民闻铃声即知是(甘)宁,……至二十余年,止不攻劫。”裴松之注引《吴书》说:“(甘)宁轻侠杀人,藏舍亡命,闻于郡中。”甘宁这种杀人越货的行径,正是荀悦所斥责的,“其失之甚者至于为盗贼也”。
吕布的“骁武”或“弓马骁武”,类似于甘宁的“少有气力”和“挟持弓弩”,而“剑客”当时又被称为“剽轻剑客”,杀人越货,也应该是吕布早年在并州的行径之一。根据当时情况,“剑客”、“壮士”与“轻侠”一般是可以画等号的,因此,吕布又应该是一名并州的“轻侠”之士。
“轻侠”是游侠中层次最低的人物,一般说来,其特点是“骁武”,并从事“攻劫”,由于他们勇而无谋,又易为人们所利用,这种性格也表现在吕布身上。
3.生存的形势所逼
吕布的一生的诸多变化,基本都源自于当时的局势,并在一定程度上映照着当时的社会。
在吕布的一生中,他曾多次投靠或者联合某些政治军事集团,并常常与对方反目,甚至刀兵相见。这里固然有吕布性格缺陷方面的原因,但也往往事出有因,有时责任还不在吕布身上。
吕布杀害主帅丁原投靠董卓,是其一生最大的污点。但是后来刺杀董卓,则是被逼到无路可退的地步,不得已而为之的自卫行动。董卓部将李傕、郭汜等人攻破长安,是一直轻视吕布的王允错误决策造成的,但吕布临行前并没有忘情王允,欲带他一起逃走。
逃出长安,吕布以为杀董卓是替袁氏报了大仇,想投奔袁术,但袁术“拒而不受”。转投袁绍,而袁绍一方面利用吕布的勇武,打击黑山军,另一方面欲对吕布下毒手。
无奈离开袁绍,投奔旧友张杨,但是那里依旧充满危险。“杨及部曲诸将,皆受(李)傕、(郭)汜购募,共图布。布闻之,谓杨曰:布,卿州里也。卿杀布,于卿弱。不如卖布,可极得汜、傕爵宠。杨于是外许汜、傕,内实保护布。”如此恳切之辞,方换得一段较为平静的日子。
在被陈宫利用与曹操兖州之战失败后,吕布逃到了徐州,并在他人建议下占领了徐州。他没有杀害刘备家人,并解了袁术对刘备的攻伐危机,称刘备为弟。但刘备不忘旧仇,“复合兵得万余人”伺机反扑,吕布先发制人击走刘备。之后,再次击溃刘备与夏侯惇的联合攻击。建安三年(公元198年),吕布因被内奸陈珪父子出卖,兵败于强大的曹操而身死。
汉魏之际,各方势力的代表人物之间皆是利益关系,不断分化组合。所以轻而去就,反复无常,背信弃义的事情经常发生。有的人比起吕布来,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
比如曹操,原先是依附于袁绍,才逐渐强大起来,有多次危急关头都是袁绍出于援手。而最终曹操发起了官渡之战,击败了袁绍,致使袁绍呕血而亡。而且,曹操赶尽杀绝,袁绍的儿子逃到辽东也要消灭,将袁氏连根拔起。
比如刘备,被称为“枭雄”,以枭雄拟人,就是指冷酷无情,能够反噬恩者的人。刘备与吕布同出边地,他走投无路时投靠了公孙瓒,而后看准时机叛离公孙瓒进入徐州,本来没有什么兵马,陶谦将精锐丹阳兵交于他,但他积极结交当地豪强糜竺,在陶谦死后依靠当地大族支持成为徐州之主。被吕布击溃后,成为曹操座上客,但却又与董承等人一起策划针对曹操的政变。在荆州时,刘表“以上宾礼待之,益其兵,使屯新野”,但却在私下里积蓄力量,“荆州豪杰归先主(刘备)者,日益多,表疑其心,阴御之”。若不是曹操南侵,不知道刘备会在荆州搞出什么事情。益州刘璋以大量资财迎刘备入川,刘备也是口上讲着去帮忙,但是最终开门揖盗,刘备反戈一击,进围成都,刘璋只得开门出降,这真是引狼入室。看来吕布评价刘备的“是儿最叵信者”,是非常到位的。
比如孙权,先后降于曹操、曹丕父子,待自身安定后马上反目。与刘备结盟,嫁妹联姻,但背后捅刀子,抢占了刘备的荆州基地,而之后再与蜀汉结盟。这不是反复无常吗?
在那个乱世,像曹操、刘备、孙权一样的反复无常的枭雄,实在太多了。各种势力不断分合是当时政治运行的常态。在这种氛围下,吕布“轻狡反复”也就不足为奇了。
可见,写正史的陈寿专以此语评价吕布实在有失公允,该为吕布正正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