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鲁全兴

近来（2007年5月30日），无锡因太湖蓝藻爆发，自来水严重污染而不能饮用，是天灾更是人祸。这事也勾起我对五图河农场“水”的回忆。

历来形容一个地方自然环境差，称“穷山恶水”，我所献出青春年华的灌云县五图河农场就是这样一个地方。灌云县至今还是国家贫困县，位于江苏最东、濒临黄海的农场更贫瘠。虽然没有山，水则是绝对的“恶”。

地上水：苦咸的海水与河水交界，新沂河夏季是泄洪道，所以每年要“战洪图”，秋季筑海堤才能从自然界夺得种麦养命的口粮地。唯一淡水的五图河，1978年遇大旱见了底，人畜吃水都困难，大家争地下水过日子，造成我妻子流产。所以我说“恶水”一点也不为过。

我与地下水打交道，贯穿农场工作10年始终。最早是上山下乡刚到农场五中队（一连），不久就被任命为事务长，负责伙食。因为本连没有水井，炊事班就指定一人用牛车到邻近的四中队去拉水。那是一口“洋井”，铁管打入地下上百米，地下水的压力很大，冒出地面（五图河农场西面几个连队地势-海拔较低）有将近一米，所以在地面上砌了一个5、6平方米的池子，冒出来的水就囤积在其中。拉水的车子只要靠上，就可以用水桶舀起灌满水斗，再运回自己连队，不算太麻烦。只是几百人的吃水全靠这一辆车，整天不停拉才能供应得上。

两个月后，我被调到更为艰苦的盐场三十连，也是一个没有水井的连队。而且地面水（运盐河）是咸的，没法吃也没法用，刷牙都不起泡，全靠一条小舢舨到二十九连去拉“洋井”水吃用。小船一次只能装2吨淡水，尤其是夏天，根本不够大家用，只能多拉几趟，并先保证食堂需要。我有幸又在食堂负责，吃苦在先是当时人的行事准则，我就自告奋勇地揽下了这最艰苦的工作。全靠人力，把小船拉纤到1公里外的二十九连食堂后面，系好缆绳，通上预留的管子，就到井口去压水。因为盐场位于农场的东部，地势高，所以二十九连的“洋井”水冒不到地面，就在井口安上一口手压水泵（那时也没有通电）。谁要打水，就要先用一桶水将水泵本体灌满，形成密封；接着握住把柄，不断用力上下压，水就不断流出来，顺着管子淌到小船装满；然后再拉纤1000米到自己连队。我再用水桶从船中挑上岸，先灌满食堂的大水缸，再把其余的注入一只露天水池，让大家使用。最多时一天要拉3趟，为满足大家需要，我咬牙坚持下来了。这个工作一直到那年冬天，团部决定来为三十连打井。打井队是上海的，又是泥又是水的干了近两个月。没有电，动力用的是柴油机，打下几十根钢管，足有200多米，取出了许多岩芯，总算找到了比较理想的淡水层。但还是压力有限，依然只好装上手压泵。就这样我们也非常满意了。需要淡水只要一压就有，很方便，不要再到老远去拉，用水也没有了限制，尤其是洗衣服。

但是，我没有享受多长时间，第二年的5月份，我就离开了三十连。先是到师部，秋冬时回团，过了元旦就被派到最落后、最靠近黄海边的新建连队三十一连当连长。在那里又遇到了地下水问题。我去任职时，三十一连刚打了一眼深井，钢管孤零零的竖在食堂门前的泥地中，上面也装了一只手压泵。因为水泥是紧缺的计划物资，连队原领导也没有上劲去申请，所以没有砌池子。大家都得过且过取水，旁边形成了一个大水坑，冬天结了冰，经常有人滑倒。我觉得这不像话，跑团部好几次，要求解决问题。团部要我们拿出方案，是砌池子还是做平台？经过观察，这里的地下水水位较低，要建水池就要挖到2米以下，费时费材料不说，还有一个特殊情况：抽出来的水含有很多矿物质。用手压泵打出的水，注人容器之初清澈无比，过五分钟就变得金黄而浑浊；再过一会儿，黄色的东西沉淀下去，在底部形成如同铁锈般的一层，上面的水重新变清了。照此情况，造了水池也会被淤塞。所以最后我用争取来的水泥做了个平台。我们从此一直靠手压水泵取水饮用，这就意味着我们一直在吃“矿泉水”。据我们分析，地下水含有比例很高的铁离子，打到地面后，遇到空气中的氧，发生氧化反应成氧化铁，然后沉淀。这种情况其他连队的深井也有，不过只是微量沉淀，三十一连特别严重。从现在的眼光看，这种水不适合饮用，肯定是有害健康的。但是那时没有任何人提出，只觉得有深井淡水已经很不错了，因为四周都是盐碱地，河水都带着又苦又涩的咸味。只有探亲回无锡，到澡堂洗浴，才觉得无锡的水是多么“甜”。其实深井地下水都是“硬水”，我在农场10年，就是在这环境中生活，我甚至怀疑自己的牙齿很早就坏了也与此相关。

1975年，我调到三营（后来改建为二分场），营部和十连、十一连靠近，共用一口深井。这是建了池子的，不过与前面提到的四中队的建在地面上的池子不同。因为这里地势较高，地下水冒不出地面，所以池子很深，就是长时间不取水，水位也离地面一米多，要用水桶去吊。1978年夏天大旱，周围没有深井的农民都来抢这里的水，深井里的水来不及渗出来，我妻子流产的悲剧就这样发生了。

以上回忆，说明饮用水水源的重要，我们要好好保护我们的生命之源。同时也说明我们在那“穷山恶水”的地方是如何艰苦奋斗的，作出了多么大的牺牲，告诉我们的后人不要忘记。这样，我们才能很好地面对多少年后可能发生的水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