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员小王

我下乡的时候一连有个女卫生员叫王淑华，个子不高，一年四季留着齐耳短发。

她是连里老职工的闺女，当地青年。刚来一连时小王只管在医务室打扫卫生，消毒针筒、器具，给病人打针，包包伤口。医务室的主要工作归张凡民医生，比如诊断治疗，处理急症，给产妇接等，都是张医生的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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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张医生诊疗过后的病人，再交由小王给拿药配药，开张病假单安排个病号饭啥的。用上海话来说，小王顶多是个“涂涂红药水的赤脚医生”。不过，别小王年轻、没有医师资历，但是工作起来还挺认真的。那时候兵团缺医少药不说，医疗、卫生知识的书也少，张医生的几本旧书成了她的心肝宝贝。无论是中医还是西医，内科还是外科，小王都时常捧在手上看，看不明白就问，慢慢地掌握了一些医学知识。再加上张医手把手地指导，她就可以给大家看些常见病了。时间一长，找小王看病的人也多起来，其是我们知青，我也渐渐与她熟了。

记不得是哪一年了，特流行针灸术。我在师部医院住院时还被强制学了针灸，可我胆小不敢给自己扎，就买了一套银针留作纪念。

出院回到连里，小王就要给我试，还给我讲中华医学针灸的博大精深，一根银针能治西医治不了的病等。其实我在学校时身体棒棒的，可一到北大荒就水土不服，那年秋季又赶上涝灾，在水里割大豆泡了一个多月，女孩子的生理周期完全被打乱。我们排是女子排，一说请“例假”就像传染病似的一个个都来了。那会儿我是排副，给陈洪英当助手，我俩来了“例假”谁也不能请，只好咬牙坚持泡冰冷刺骨的水里，最后落下了病根。

小王为了治好我的病，开始自学针灸，先是用纱布酒精棉包成一个大球练针法，然后在她自己的身上试，最后才给我扎。我怕疼、怕痒、又胆小，同时还不够信任她的医术，最终没能坚持治疗。如今回想来，我还是真心感谢她，也想请她原谅没能让她完成针灸临床实验的心愿……

在北大荒我特爱吃煮玉米，可每次吃过之后都会胃疼，除了吃药外她也给我扎过几次针，还真管用；我还老犯牙疼，她一会儿给我塞盐，一会儿给抹牙膏。张医生说“苍耳”炒熟了塞在牙缝里能治牙疼，小王第二天就跟张医生要求随农工班下地，在大豆地里、在路边到处找“苍耳”，那玩意挺扎人的，她全然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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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一个周日的午后，我和小王在连部宿舍休息，突然有个家属急急忙忙来报，有女职工临产了，让张医生快去！不巧的是，张医生去了团部。那些年，连里的妇女生产都由张医生接生，小王只在旁边当个助手，从未真正操作过。可是这天，要是再等张医生回来，显然来不及了。在这人命关天的当口，小王咬了咬牙对我说：你陪我去！

那天医务室的门锁了还没了钥匙，她情急之下，冲进宿舍拿了把椅子就从窗户上爬了进去，拿好药箱和消毒包后，我俩急匆匆跑到了产妇家。

只见产妇躺在炕上叫着、喊着，邻居在帮忙，大锅里烧着水。小王检查发现小宝宝已经临盆，黑黑的毛发都能看见了。只见她麻利地打开消毒包，把消毒布铺在产妇的身子底下，一面安慰产妇全身放松不要紧张，一面教她做深呼吸，随着口令用力。我在旁边心情紧张，机械地递着口罩、手套、纱布、消毒棉球。

不一会，婴儿的头先出来了，只见她把婴儿的头微微抬起，挤出口鼻内的粘液，慢慢旋转转出双肩，突然，哇的一声，一条小生命降生了，是个女婴！

快！手术钳！剪刀递给我！剪脐带、打结一气呵成！我简直看呆了，这么神奇！

我终于替小王松了口气，产妇脸上也露出了笑容。紧接着，小王按压挤出胎盘，处理好产妇，给宝宝洗了澡又包裹好，我们这才从产妇家出来。

小王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但是难掩骄傲和自豪的神情。这下，我开始对她刮目相看了。

白天，我俩从连部的大门进去上班，我向左进会计室，她向右进医务室，大家各忙各的，晚上我们在一个宿舍住。闲暇时我们从古到今地海侃，聊得最多的主题是“爱情”，从柏拉图式的爱情观到马克思和燕妮以及居里夫妇，并且对爱情充满着神秘的期待和向往。

一个偶然的机会，她经人介绍，认识了在团机关工作的天津知青张承宝，自从她谈了恋爱，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每天更忙了，工作学习之余，还要挤时间给心上人写信。连部—团部、团部—连部，鸿雁传书，每天都期盼着邮递员送来信件中能有她的。

有一天晚上，张医生值班，小王神神秘秘地把我从办公室叫回了宿舍，那神情粘粘糊糊的。一会拉着我的手，一会搂着我脖子，又突然莫明奇妙地在我脸上亲了一口，把我吓了一大跳，问她：“你怎么了？”

她问我：“你恋爱了？”

我愣了一下，没等开口，她就从床上翻出了一封信，一定要给我看。信封上写着“王淑华亲启”，正是她男朋友来的。他们正式相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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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花前月下，也没有海誓山盟，字里行间充满鼓励和对未来的憧憬：“要努力工作，在边疆干一番大事业，要像马克思和燕妮一样，创造崇高而伟大的爱情……”当年，听来有点狂，但我能感觉到那个天津小伙子对她是真心的。

连队与团部虽然只相距30来里路，但他俩要见上一面还真不易，所以才互相求助文字来传递思念。他们两人，一个是知青、一个是老职工子女，一个是团里干部、一个是连队卫生员，两个家庭也有差异，要缔结一门婚姻，还需要具备扫除世俗偏见的勇气啊！

当年的小卫生员成功了！ 她不但获得了这份爱情，还发展了自己的事业，婚后在天津上了大学，开办起私人诊所，小日子过得挺红火。

祝我们1连的小卫生员，不！应该改称王医生，生活幸福美满，事业蒸蒸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