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师部医院做手术

1969年12月，那些日子我老是肚子疼，一阵一阵还疼得很厉害，当时的卫生员刘美珍和董嘉敏都建议我到团部医院去看看。团部在西岗，我搭连队的拖拉机先到宝东，然后坐火车到西岗。

经过化验当时的白细胞1万2，明显有炎症，确诊是阑尾炎。医院给我开了一大堆药，有每天按时吃的药，还有每天两针注射的针剂。

从医院里出来才想起来还不知道怎么回连队呢，我只好到团部大门口去找车，正好16连的车还没走呢，我就搭了16连的车往回赶。到了16连已经是下午3点半。冬天的北大荒，3点半太阳就快落山啦。看着马上就要黑下来的天，想想前面还有8里路要走，真从心里犯怵。我在16连没有同学，又不想给别人找麻烦，咬着牙走吧。当时有两个16连的老职工对我说，前面有两个15连的人刚走过去，你快点走能追上。我的眼前一亮。

图片来源于网络

我想找根棍子壮胆，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只找到了一截向日葵杆，又怕那两个人走得更远，只好快点追上去。

天越来越黑，我也越走越快。就这样我一口气连跑带走地赶回了连里。到了连里也没看见前面那两个人，想想可能是16连那两个人怕我害怕给我壮胆的，我坐到床上两腿一个劲地发软，我是实实在在体会到什么叫秫秸杆打狼两头害怕。

经过一个月的消炎治疗，我到团部医院去复查，化验结果一出来我就傻了。这次的化验结果白细胞是1万5，不但没减，炎症反倒高了。

这时天津知青张学荣也得了阑尾炎，她虽然发现比我晚，炎症比我还要高，她化验的结果白细胞是 1万8。刘美珍和董嘉敏两个卫生员怕把我们俩给耽误啦，建议我们去师部医院做手术，并给我们俩开了介绍信。就这样一过1970年元旦我们俩就搭伴去了师部医院。

师部医院在密山县裴德。我们要从连队坐拖拉机到团部西岗，然后再坐2个半小时的火车才能到裴德，下了火车还要走20分钟才能到师部医院。

早上7点出门，走进医院大门时已经是下午4点了。

我们俩到医院门诊去看病，当时值班的是一个主任医师，他先看了我的化验单，抬头看了我一眼，说这么高啊，接过张学荣的化验单再一看说，嗬，这个更高。他让我们再化验一次，我们俩就又做了一次化验，结果出来了，炎症还在往上升。医生说：马上办理住院手续，后天手术。他说得不置可否，不容分说我俩马上办理了住院手续。

图片来源于网络

我们住的那个病房一共8个人，最大的25岁，最小的就是我们俩17岁，她住1床，我住11床，床位是大排队。病房里还有三个病友是阑尾炎，她们三个都是在自己的团部医院做的手术，由于边远地区医疗条件差，阑尾炎虽说不是大手术，可那是赤脚医生的水平也不尽人意，她们三个就是因为椎管麻醉药扎到了神经，导致下半身瘫痪，只好转到师部医院来做理疗。

第二天，负责我们病房的肖护士一面和我们俩聊天，一面给我们做工作。她说负责这间病房的刘医生是六九届北京医科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他工作认真，爱钻研爱学习，已经跟着导师成功地做了十几例外科手术，这次医院领导决定让他来给你们俩做主刀医生，想听听你们俩的意见。

其实肖护士委婉地表达了刘医生还没自己独立做过任何外科手术，但我们俩当时只有17岁，来到兵团只有几个月，没听出来肖护士的言外之意，当时就表示同意。

其实肖护士在给我们俩做工作的时候，刘医生就站在门口，看到我们俩同意让他做主刀医生很是高兴。

肖护士接着说，还有一个问题也必须先和你们两人说清楚，刘医生很爱学习很爱钻研，他新研制的针灸麻醉既节约又安全，经医院领导同意决定明天在你们俩的手术中临床使用。就是说明天的针灸麻醉是用我们两个做试验，这时我们还是有选择的余地，如果不同意可以拒绝。可是我们两个当时太小又太傻，根本就没明白是什么意思，没加思索的就同意啦，而且在意向书上签了字。刘医生马上去做明天手术的准备工作。肖护士对我们俩说：1床明天8点半手术，11床9点半手术。

第二天早上8点半，张学荣准时进了手术室。无忧无虑的我也早早做好了准备，就等张学荣回来我就去。10点半的时候肖护士说：11 床做好准备马上手术。我一边答应着一边跟着肖护士往手术室走，一边在问张学荣呢，怎么还没回来?恰逢张学荣从手术室里被护士用车推出来了，她用关切的眼神看着我却说不出话，眼泪顺着她的眼角往下流，我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匆匆进了手术室。做好准备工作之后，刘医生对我说：马上给你打麻药，一开始有点疼，要有思想准备。我问：不是说好了针灸麻醉吗，怎么改了? 刘医生说：你受不了，就用麻药吧。我问：张学荣用的什么? 刘医生说：她用针灸麻醉。我就说：那我也用针灸麻醉，她行我就行。刘医生没理我，打了个手势，护士就把麻药针给我打了，我的手术很顺利，40分钟后回到病房。

我看到张学荣还是很疼的样子，一点精神也没有，说话声音小得可怜。她问我：用的什么麻醉?我说：打的麻药。她说：那还行，我真怕你受不了。原来张学荣可是吃了大苦了。后来才知道，这种针灸麻醉要经过384例试验成功才算通过，张学荣是第一例。

图片来源于网络

针灸麻醉实施39分钟的时候用手掐她还知道疼呢，第40分钟手术就开始啦，她整个是在无麻醉的状态下完成了这次手术。她和我说：刀子一下去就疼得她直哆嗦，手和脚都被绑着，想动动不了想说说不了，脑门上豆大的汗珠和两眼的泪水混在了一起往下流。40分钟的扎耳针的痛苦和40多分钟的无麻醉状态下的阑尾炎手术，让张学荣几乎是在鬼门关上溜达了一圈。因为张学荣这第一例耳针麻醉的试验失败，才让我逃过了一劫。

虽然刚做完手术的人 24小时都有专人护理，我们两个当天下午4点多钟就下床啦。坚持自己去上走廊里的厕所，坚持自己去打水打饭。虽然都比较远，可是我们愿意自己动手。

刘医生看我们俩这样坚强很高兴，等于证明这位年轻医生脱离导师后的首例手术成功。他马上出去给我们俩买来了苹果、白糖和橘汁。在当时各种物资都很贫乏，这些东西都是限购的，更何况谁见过医生给病人送礼呀。

住院的第二天，我和张学荣各自给班里写信。信写好了，贴上邮票封好信封，我发现忘了一件事，北京知青姜玉珍也得了阑尾炎，应该也通知她快点来做手术，免得延误造成穿孔就麻烦了。但是我没有富余的信封和邮票了，就只能写在信封的背面，太多的话又写不下，就只写了一句话：“姜玉珍，你也来开刀吧，这的技术比西岗高。”

这封信到了连里、班里成了当时的一句笑谈。见到我和姜玉珍就会打趣说：“裴德技术高，姜玉珍来开刀。”由于她炎症也很高，没多久姜玉珍也去裴德医院做了阑尾手术。

这是我在兵团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想起来蛮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