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转自网络,如有侵权联系即删作者:熹微
人人皆知我与摄政王不对付。
玩弄权柄,秽乱后宫。
他不喜的,我样样都干。
直到我被小皇帝抓了包。
他红着眼质问我:「朕竟不知,母后夜夜笙歌的男宠是摄政王?」
他当然不知。
就像他不知,自己能稳坐帝位是因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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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时辰到了,你该走了。」
我面无表情地推了推眼前的胸膛。
谢绥没睁眼,反而将我抱紧了些:
「再待一会儿,一会儿我就走。」
我无情拒绝:「昨日因着你生辰,我已破格多留了你一会儿。」
「没关系,反正如今你宫里都是知根知底的……」
没等他说完,我打断:「一会儿还有早朝。」
「……」
他暗骂一声,眼神幽怨地看了我一眼:「什么时候能取消这破早朝?」
话虽这么说,起身的动作却未慢下分毫。
衣服一穿上,他便好似换了个人。
下一秒,他低头轻轻吻我一下,语气缱绻:「我走了。」
我微微颔首,留恋地目送他离开才又躺下。
可不过片刻,噼里啪啦的声响传来。
寝殿的门被大力推开,无视丫鬟的劝阻,谢安大踏步往里走来。
「谢安!」我皱眉起身,「没人教过你什么是最基本的礼仪吗?」
我掀起床纱幽幽站起,方才看清谢安的面貌。
他着了一身金黄的朝服,本来是天下最最尊贵的象征。
在他身上却像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稚嫩中带着一丝滑稽。
而此刻这个已经不小的「小孩」正通红着一双眼,死死地盯着我:
「朕竟不知,母后夜夜笙歌的男宠是摄政王?」
2
倒也不怪他如此意外。
着实是平日我同摄政王的关系实在是势如水火。
先皇驾崩,特允我同摄政王一人执掌半个朝堂。
自此拉开了党派之争的序幕。
他嘲弄我玩弄权柄。
我讥讽他狼子野心。
人人皆知我与他不对付。
任谁也不敢想,传闻中太后豢养的男宠竟是当朝的摄政王。
我敛下眉头:「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人人皆知我豢养男宠,具体是谁又有何干系?」
「可是他是摄政王!」
他像是气急了,开始口不择言:
「身为太后却与先皇胞弟厮混……
「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廉耻!」
「父皇当真是眼瞎!你根本不配坐在这个位置!」
「啪——」
巴掌声落下,谢安捂着红肿的半张脸不可思议地看我。
「廉耻?」我抬头望他,轻笑一声,「皇上到底天真了些。」
「什么廉耻,什么道德,都比不过权力二字重要。」
「皇上管好自己便是,哀家的事尚且轮不到你来多嘴。」
「来人,送皇上回宫。」
谢安不甘心地离开,一切回归寂静,我却没了休息的心思。
不配吗?
我苦笑一声。
可谁又曾问过我是否愿意?
3
当年,先后薨逝,先皇病重。
钦天监测算八字,挑中了刚及笄的我入宫冲喜。
没人问过我的意见。
可明明我早已同心上人许下终身。
那日雨下得很大很大,我站在雨中,固执地不肯接旨。
好像只要我足够顽强,这宫,便不用入了。
眼瞅着前来宣旨的公公脸色越来越差,父亲一脚踢在了我的膝窝上。
不受控地跪下,我听见父亲低语:「林知意,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
「你若抗旨不遵,整个府上都要给你陪葬!」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自小听到大的皇权是什么。
君要臣嫁,臣不得不嫁。
这便是权力。
这便是命。
我通红着眼,一字一句好像用尽了浑身的力气:「臣女林知意,接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后来一顶小轿抬进宫中,我在皇帝寝宫外跪了一夜。
美其名曰,为皇上祈福。
不知道是不是祈福起了作用,那天起,皇上的身子当真慢慢好了起来。
从那之后,他封了我为新后。
人人皆道我独得皇帝恩宠。
可无人知晓,我从未真正侍寝过。
一直过了又两年,他的身子又一次弱下去。
这次病得来势汹汹,不过半日,他便躺在榻上没了力气。
他将我唤来,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我。
像是看我,却又像是在透过我看故人。
良久,他终于开口:「你可知,朕为何这般对你?」
我垂下眸:「臣妾不知。」
他笑了一声,再开口已是万分感慨:「朕遇见皇后那年,她也是你这般年纪。」
「那时的她同你一样,表面上顺从乖巧得很,心里啊,却比谁都不服气。」
他看着我,眼里的爱像要把我溺死。
可我知晓。
那爱不属于我。
他顿了顿:「其实朕最初,是想放你离开的。」
「可看见你那一刻,朕改变主意了。」
他挣扎着将手伸向我,眼里是藏不住的遗憾:
「朕常常在想,若当年朕同阿苑有个公主,会不会同你这般?」
他重重咳了几声,有血从他嘴角溢出,他却毫不在意,只从枕下递给我一道圣旨。
「朕知安儿愚钝,德不配位,所以朕予你执政的权力。」
他将目光错开,看向远处:「阿绥也要回来了。」
「以后,便是你们二人要扶持着安儿向前走了。」
4
如今再想起来,平添几分好笑。
先帝或许当真将我当成了女儿。
可他终究还是自私的。
两道圣旨。
一道将我绑入后宫痛失所爱。
一道将我拽入朝堂再无自由。
只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他怕是如何也料不到,我与谢绥终究走到了朝堂的对立面。
而为了谢安,我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林知意。
我早已杀了太多太多良善之人。
5
如此过了几日,恰逢中秋刚过,晌午时有丫鬟来报说,姐姐想见我。
不过后半日,人便到了,还带着我那不过四五岁的小外甥赫赫。
命人添上茶,我看向长姐:「近日父亲母亲身子如何,可还健朗?」
她将孩子托付给一旁的丫鬟说:「都健朗得很,前些日子母亲还念叨着你都有些年头没回家过中秋了。」
「父亲也难得低头,喏,这月饼还是他让我带来的。」
我轻笑:「阿姐别打趣了,父亲那性子,怕是还跟我置气呢。」
闻言,长姐叹了口气:「阿意,不然你便向父亲服个软吧,一直僵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我喝了口茶,没说话。
6
同将军府决裂,是在新帝登基后不久。
当初新帝登基,我为太后。
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便烧向了将军府。
也便是我的父亲。
那天夜里,我秘密回了府。
却被父亲毅然决然地关在门外,声音里是遮不住的失望与愤怒:
「你若担心我谋权篡位便直说无妨!用不着与我多周旋。」
「我林州行得正,坐得直!什么皇权君权我压根不稀罕!」
「你今日如此,我便当没你这个女儿。」
「以后你当你的太后,我当我的闲散将军,你我之间再无干系!」
之后数年,也只有早已嫁作人妇的长姐与我保有联系。
数年来不知多少人骂我狼心狗肺。
不过入宫两年,便能狠下心废了将军府数代的功勋。
我从未解释过。
因为我不能说。
如今我已是垂帘听政的太后,权势滔天。
箭打出头鸟。
若再任将军府发展下去,即便如今的我能护他们无恙。
可若我没了权柄在手呢?
到时候父亲,母亲,将军府上下成百的人又当如何?
先皇当真是好手段。
暂时的权柄交易,却能剔除长久的顾虑。
他只需要赌。
赌我不敢让父亲冒险。
而今再看,他赌对了。
父亲一生为国而战。
他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只知道自己一心保家卫国。
我不愿,也不想让他将军迟暮还要遭受奸人迫害。
所以我只能如此。
即便代价是我任人唾骂。
反正我身上的骂名已经够多了。
多一个又何妨?
7
没理会长姐的话头,我朝赫赫招了招手:「来,来姨母这里。」
谁料他瞧我一眼,把头深深埋进丫鬟怀里。
长姐皱起眉头:「你今日怎么这般不懂事?」
我正欲劝慰,却被赫赫的哭声打断。
「呜……我就是不喜欢她!他们都说,她是个坏女人!还是小鸡变成的妖精!我不喜欢她!我不喜欢她!」
话音一落,长姐脸色一变:「胡说!谁教你这么说的!」
她慌乱间想要捂住赫赫的嘴。
却不料年纪尚小的孩童哪里懂什么该不该说,只哭得更响亮了,哆哆嗦嗦道:
「是,是爹爹这么说的!」
闻言长姐脸色一白,连忙朝我跪下:「童言无忌!望太后娘娘恕罪!」
「恕罪?」我看向她,声音不怒自威,「你可知妄议太后该当何罪?我若今日放他一马,皇家的颜面又将放在何处?」
更别提近些日子传闻长姐夫婿夜夜宿在妾室院中,更是有迎娶新人的架势。
不妨趁此机会敲打一番。
但不知为何,从小娇生惯养的长姐生了副以夫为纲的性子,此事我不想跟她说。
却不承想她反倒流了眼泪。
「可是,可是那是我夫君啊阿意!」似是知晓今日我不会轻易揭过,她泪眼婆娑地看向我,「你今日若处置了他,我们母子俩该如何在夫家待啊!」
我不为所动。
长姐不知,便是看在我这个太后的面子上,他也不敢对他们如何。
正想将个中道理说给她听,却见她变了脸色。
「更何况……」
「更何况事实便是如此啊,女子之身干涉朝局,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是倒行逆施!扰乱朝纲!朝中人都这么说!」
「你若处置,为何不去处置他们!」
「连我尚且知道法不责众的道理,你如何能这般处置他?」
或许是她慌了神,口不择言。
又或许是她从未说出口的真心话。
我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凉透了。
女子干政史无前例,我一向知晓。
所以即便诸多谩骂,我也从未在意。
不过是下位者不忿却又没有能力改变的口头抱怨。
打不倒我的只会让我变得更加强大。
可当初我同家中决裂,是阿姐不顾父亲责备同我保持联系。
我本以为她懂我。
可原来……
她也这般想的吗?
我苦笑一声。
罢了,高处不胜寒的道理,我早就懂了不是吗?
我转过身不再看她,淡淡开口:「这是最后一次了。」
8
长姐走后,我屏退了其他人,一个人呆呆地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有声响一道一道从窗边传来。
打开窗户,却空无一人。
下一秒有人从身后将我搂进怀里。
没等反抗,熟悉的气息包裹住我,我下意识放松了身体:「你怎么来了?」
身后那人笑着搂紧我:「什么叫我怎么来了?我们都好几日不见了!」
「书中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他下巴轻轻蹭了蹭我的头顶,带来一阵阵痒意。
我轻轻推他一下,笑骂道:「摄政王真是贵人多忘事,什么几日不见,今日早朝不还同我大吵一架吗?」
「那可不一样!」他故作正经,「摄政王做出的事跟我谢绥有什么干系?」
「再说了,摄政王跟你作对,那只是暂时性的立场不同罢了,才不像某些人,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做,长了张嘴就知道抨击这抨击那的。」
这话好像只是他随口一说,我却明白了他话中的意味。
我压下嘴角的笑意:「你怎么知道的?」
话音一落,他叹了口气,轻轻将我转了个方向面对着他:
「我想知道还不容易吗?林二小姐伤心的方式这么多年都没变过,我随便一问不就知道了?」
他搂住我,轻轻将头扣在他肩上:「如今世人腐朽,一叶障目,你又何苦气着自己?」
「虽说有些方面我不太认同你的立场方法,但你的才华我还是佩服的,不然……」
他调笑着看我:「我怎么能主动爬上太后娘娘的床呢?」
我微微一笑。
谢绥从来都有这种能力,三言两语便能哄得我开心。
他还在絮絮叨叨,我盯着他的脸一阵出神。
若当年没有那道圣旨,我们如今又当是何种境遇呢?
9
我同谢绥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那时我只是跟我爹去国子监看他上课。
一去却自觉上当。
不过一群皇子少爷比划手脚。
连马步都扎不住。
无聊得紧。
我爬上树。
偶然间却看到了在一旁独自待着的谢绥。
漂亮得跟其他熊孩子不像一个世界的人。
出于好奇,我翻身下树奔向他的方向。
离近了一看,更漂亮了。
我不自觉伸出手摸向他的脸。
却被他闪身躲开。
他皱着眉看我:「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啊……」我这才觉失礼,别别扭扭学着曾见过的文官那样行了个礼,「我叫林知意,你叫我阿意就行。」
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就是之前没见过你这么漂亮的人。」
此话一出,他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却极为没眼力见儿地又凑上去:「哎,你是谁啊?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他极冷淡地瞥我一眼:「我叫谢绥。」
谢绥。
我默念他的名字。
下一秒我就想起来了。
谢绥啊,不就是当今皇上的胞弟吗!
出门前我爹再三嘱咐:「遇见谢绥谢王爷要尊敬,冲撞了他,十个你也不够偿命的。」
看着也没那么可怕嘛。
不过……
我又说:「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儿呢。」
当时的谢绥还是个半大孩子,闻言忍不住地落寞,却还是狡辩:
「我喜欢清静不行吗?」
「清静?」
我默默回头看了眼不断传来哀号的练武场。
他神色有一瞬间的尴尬。
不过这不重要。
我一把拉上他的衣角:「清静有什么好的?走,我带你去更好的地方。」
就这样,我带着他去了街市,去了茶馆,还去了最有名的赌坊。
待玩够回去,已是月亮高挂。
分别时,谢绥难得主动拉住我。
他看了我一眼,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又闭上。
我没了耐心:「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他抿抿嘴,「你……你明日还会带我去玩吗?」
我爽快应下,他才终于又笑开。
然而第二日却出了意外。
10
一大早我睡得正香就被我爹薅起来。
谢绥病倒了,他要带着我去谢罪。
到了荣王府方一见到谢绥,我爹便压着我跪了下去。
「微臣拜见王爷!昨日小女不懂事,害王爷染了病,还望王爷恕罪。」
闻言谢绥皱了皱眉,摆摆手道:「林将军言重了,本就是本王自己的问题,与林二小姐无关。」
我爹松了一口气,见状谢绥随意打发了他,只余我一人留下。
我连忙跑到他榻边:「谢绥,你没事吧?对不起啊,我没想到你身子这么弱,我……唉,早知道……」
一边说着,谢绥的神色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
「早知道我就给你全副武装好了。」
我看向他:「你放心,我下次长记性了,一定给你做好防范!」
「下次?」话音一落,谢绥期期艾艾地看向我。
「对啊,怎么了?」我如临大敌,「你不会不想跟我出去了吧?」
他连忙摆手:「不不不,我只是怕,怕你也不愿意同我玩。」
我嘿嘿一笑:「才不会!只要你别嫌弃我就好。」
从那之后我常常来找他玩。
后来有一次我拉着他去酒楼。
恰逢将士回朝,我看着楼下凯旋的将士满含憧憬:「我以后也要成为我爹那样的大将军,上阵杀敌,保家卫国。」
他看着我,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纳罕:「我一女子想要当将军,你不觉得奇怪吗?」
「每次我这么说,我爹娘都笑话我。」
他摇摇头:「女子又如何?女子便不能驰骋疆场了吗?虽为女子,你不比他们好多男子身手都强吗?」
「再说了,我这么弱的身子想走遍大江南北去经商,你也从未笑过我。」
他看着我,眉眼弯起:「正好,到时你带兵上前线,我便守在后方给你提供军需粮草,我们一起保家卫国。」
他或许不知道。
那一刻我的心跳得有多剧烈。
我摸上胸膛,默默许愿我们的愿望都能实现。
可世事终究不遂人愿。
我及笄那年,一切都变了。
谢绥的病突然恶化,人事不知。
恰逢医仙谷神医正在京城,皇上重金求医,却仍吃了个闭门羹。
听闻此事,我当即去了神医落脚的庭院。
传闻医仙谷不医富商,不医权贵,只医有缘之人。
可有缘无缘如何来定?
便是无缘,我也定要求来这份缘。
那段时日,我不曾吃不曾喝,只知一刻不歇地跪在庭院之前。
府中小厮劝过我多次,京城中也尽是风言风语。
但我等到了。
院门终究打开了,那人走出来长叹一口气:「罢了,便随了你心意吧。」
话音一落,我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等我再醒来,却被告知谢绥从娘胎带出来的病根深蒂固。
他要离开京城,远去医仙谷。
临行前,他拉着我的手许诺:「阿意,待我回来,我们便成亲好不好?」
我咽下马上要脱口的哭声,重重点了点头。
但世事弄人。
后来他归来之时,我已成了执掌后宫的皇后娘娘。
而他却是皇上的胞弟。
那日,他望着我,久久施了一礼。
他道:「太后万福。」
11
「林知意?林知意!」
我回过神,正好看见谢绥不悦的神情。
我轻笑一声,回抱住他:「好了好了,我就是突然想到一些事,不是故意不理你的。」
「不生气了,嗯?」
谢绥故作挑剔地应了两声。
我一时失笑。
朝堂上那些大臣,若见了谢绥这副模样,不得直接吓死过去。
这般想着,我竟不觉将话说出了口。
他哼哼了两声:「那群老匹夫才不配看我呢,我成天见他们烦得要死。」
「今日朝堂上他们还倚老卖老,反对我将兵部尚书一职颁给状元郎。」
说着他下巴在我头上蹭了蹭,像是在告状一般。
我闻言从他怀中起来,皱起眉头:「谢绥,你是认真的?」
他不解:「当然,我何时玩笑过?」
「谢绥……」我看着他坚定的神情,突然生出一种无力感,「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朝堂之事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你这般让世家大族如何立足?」
「他们如何与我何干?我只知这世道能者居之,再一味纵容朝廷就彻底从根里腐败了!」
他拉起我的手,长叹一口气:「阿意,我知晓你是想保住谢安的皇位,可他不值得你如此……」
「如此什么?」我打断他,「如此不择手段?」
他没说话。
我知道我猜中了。
说不清的怒意袭上脑海,话来不及经过大脑就已经说出了口:
「我就是想保住谢安的皇位又如何?」
「谢安是先皇唯一的血脉,他不当皇帝谁来当,你吗?」
「谢绥。」我看向他,「你不能只是因为你的怀疑,便断定先皇之死一定是他的手笔。」
话音一落,谢绥脸色一变。
我突觉自己说错了话。
当年先皇病发之前,只见了谢安一人。
谢绥一直抱有疑心,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这件事一直是他的心病。
也是我们在根本上的分歧。
他从来不认为谢安当得了皇帝。
我张口又闭上。
道歉的话没来得及出口便被打断。
他松开我:「阿意,这件事我不会让步。」
「也许我们需要都冷静一下。」
我没说话。
片刻后有门「吱呀」的声音传来。
是他走了。
我苦笑出声。
又一次不欢而散。
但没有办法。
他有他的执着。
我也有我的坚持。
12
之后几日,我一直没私下见过谢绥。
直到状元郎身死,兵部尚书被我名下之人顶替,他通红着双眼,只身闯入我的寝殿。
他面色不善:「林知意,你派人杀了陆衍,是也不是?」
我不紧不慢地饮了口茶水,没应声。
沉默已是最好的答案。
谢绥怒不可遏地看着我:「林知意!你如何敢杀!你又如何能杀!你……」
没等他说完,我轻飘飘地打断:「我如何杀不得?」
我站起身,一步步迈向他。
「谢绥,我是大权在握的太后,而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状元郎。」
我轻笑一声:「我又如何杀不得了?」
「可他满腹才华,一心为民!他本……」
「那又如何?」我在离他一步的地方停下,一错不错地看着他,「我只知道,你不服当今圣上。」
「而他,站到了你的阵营。」
我看着他笑开,语气里满是轻蔑:「要怪只能怪他有眼不识珠,站错了队。」
话音一落,满殿寂静。
一步之遥。
我同他的呼吸都交缠在一起。
可却如同身处两个世界。
曾经我们一起走过的路,一起有过的回忆突然涌上心头,却又渐渐模糊。
愈行愈远,愈行愈远。
直至无影无踪,再不复见。
半晌,他才开口:「林知意,我竟不知你何时成了这副模样?」
哪副模样?
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还是肆意滥杀无辜之人?
我本就是这样的人。
我笑了笑,没说话。
他沉沉地看了我一眼,甩袖离去。
他说:「我不会再让步。」
不会再让步吗?
我看着沉重的殿门一点点合上,喃喃出声。
「那便与我……斗到底吧。」
13
朝堂之上突然变得剑拔弩张。
每天都会有朝臣无故惨死府中。
一时上下朝臣人心惶惶。
没过几日慢慢有传言说,一切都是太后的手笔。
因为她不甘。
不甘只掌这半堂的朝政。
她想架空朝堂。
自称女帝。
这个传言还是皇帝讲给我听的。
说完,他试探着问我:「母后如何想?」
内心的想法透露得一干二净。
我摇摇头,自顾自斟了杯茶:「我如何想不重要,重要的是……」
我将茶推到他的面前:「皇上怎么想。」
他面无表情,但飘忽怨毒的眼神暴露了一切。
我突然笑出声:「皇上不必如此紧张。」
「哀家将朝堂收于你手,不更合你心意吗?」
我凑近他。
像是神明在低语。
「没有世家大族的制衡。」
「没有寒门新贵的清高。」
「朝堂只属于你一个人。」
「你便是真正的九五之尊。」
「不好吗?」
话音一落,他不自觉笑开:「既是如此,辛苦母后了。」
我垂下眸,暗自躲过他伸过来的手:「好戏啊,还在后头。」
14
一场试探以双方都满意的结果告终。
他接着做起了自己的闲散皇帝。
我则变成了朝臣人人惧怕的疯狗。
见谁都想要咬一口。
连与我分庭抗礼的摄政王都节节败退。
功成身退那天,京城下了雪。
我坐在窗边半晌,有脚步声传来。
我抬起眸看向对面,谢安已经安坐,自顾自地倒了两杯茶。
他将其中一杯茶盏推到我面前,自己浅酌一口,状似不经意道:
「母后殿里今日怎多了扇屏风?」
我浅笑:「今日有朝臣夫人送的,说是江南的亲戚带来的,哀家瞧着精美,便留下了。」
他点点头:「确实不错。」
说话间我余光瞥向他,短短几月过去,曾经稚嫩不懂世事的「孩子」倒是瞧着长大了不少。
就是表面功夫差了不少。
野心明晃晃地摆在脸上。
先皇说的不足称帝倒是一字不假。
不过……
我喝下一口茶看向他,倒也不用他来提,识时务道:
「如今权柄多集于哀家之手,我瞧着皇上长大了不少,哀家也是时候让位了。」
话音一落,他连呼吸都乱了:「母后……此话当真?」
「哀家何时骗过你?」
我笑了笑,拿起帕子擦了擦嘴。
可手还未放下,一阵眩晕袭上脑海。
眼前的人慢慢变得模糊,我却仍看出他嘴角露出的笑。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向我:「母后是从未骗过我,可是……」
「太晚了。」
「是你给我下了药?」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却见他得意地笑笑。
「当然。殿里除了我,还有谁?」
「不过你也不能怪我啊母后。」
「你若乖乖待在后宫,朕也不会对你动手。」
他将我从桌边抱起,快步迈向内室。
被扔到榻上那一刻,说不出的疼痛从背上蔓延开来,倒让我清醒了不少。
下一秒,谢安胡乱地吻上来。
秘药的功效让我全身没了力气,仅剩的体力只能支撑我偏过头去。
「混账东西!」
我骂他。
谢安吻了个空。
他僵了一瞬,反应过来后紧紧捏着我的下巴逼我看他。
他整个人面目狰狞着,看不出半分从前乖顺的模样:
「混账东西?朕若是混账东西,那你又是什么?」
「牝鸡司晨的妖女?」
「还是靠身子上位的贱婢?」
他冷笑一声:「不过一个任摄政王玩弄的胚子罢了,跟朕装什么清高。」
「不过……」
他笑了笑。
「朕看你也是真的蠢。」
「朕从前不过随意装装,你便铁了心跟摄政王斗,想扶持着我上位。真是个傻子。」
15
「随意装装?」我双目泛红,「那先皇之死,当真有你的手笔?」
问题一出,他也不急着如何对我,反倒翻身下去居高临下地望着我。
「便是朕的手笔又何妨?」
「要怪也只能怪那老匹夫!」
「朕是他唯一的儿子!可为何!为何他宁愿将权柄交于你的手中,也不愿给我!」
他手指抚上我的面颊,笑得轻佻又残忍。
「所以朕给他下毒了啊。」
「没眼光的东西,不如早点去死。」
「可朕没想到啊,朕还是晚了……」
「不过没关系。」他凑近我,「朕还有你这么个好母后啊。」
「倒也感谢你,若不是你给朕铺路,朕怕是也不会这么顺利执掌整个朝堂。」
我闭上眼,不愿意看他:「那你如今又为何不装了?大权尚且在我手中,你就不怕我揭竿谋反吗?」
「大权?谋反?」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狂笑出声:
「你可能还不知道,你一个个扶持上位的重臣,可全是朕的心腹。」
「朝廷如今已经成了朕的一言堂!谋反?真是好笑,你有什么能力谋反?」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是那么清晰。
「女人啊,还是本本分分地待在后宫中吧。」
话音一落,他欺身而上。
可下一秒便直愣愣地看着我。
我慢慢抽出刺入他皮肉的匕首。
匕首早已变得通红,还滴着鲜艳的血。
「你……你没……」
没等他说完,我举着鲜红的匕首又要刺下。
却在半空被截下。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人。
我认识他,却又不认识他。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的代号是影七。
数年来,他从未在明面出现。
这是我第二次见他。
第一次是不久之前。
我让他躲在屏风之后。
他没应声,却一言不发现了身。
如今亦然。
「事到如今,你还要护着他吗?」
我看着他。
「这是我向先皇许下的承诺。」
他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只会循规蹈矩。
为了一份恩情,一个承诺,搭上了自己的半生。
「承诺?」我好笑地看着他,「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你便要誓死护着杀死恩人的仇敌?」
他的表情有一瞬间松动。
倒还有救。
拿着匕首的手寸寸下压,我看着犹豫的他。
「于你有恩之人是先皇!先皇让你护着之人也是幼时那个纯良的太子!而不是现在这个心狠手辣烂到骨子里的皇上!」
「是他亲手害死了先皇!」
「你还有什么理由护着他!」
16
听了这么长时间,一旁的谢安多多少少明白了什么。
不提别的,他至少知晓。
如今能救他的,只有眼前这个素未谋面的男人。
「没有!没有!我不是!你救救我!我是父皇唯一的孩子了,你不能不救我!」
话音一落,影七暗自使力将我震开。
谢安脸上露出笑意,下一秒却寸寸碎裂,僵在脸上。
影七深深看我一眼,垂下眸退至一旁:「娘娘请。」
似乎是知道了自己没了最后的保护,却又不甘,谢安用了全部的力气,一点一点,向着殿门的方向爬去。
鲜红的血迹在他身后蜿蜒,我面无表情,径直上去给了他最后一刀。
鲜血溅了满脸。
他彻底没了气息。
身子翻过来,他的眼睛大张着。
像是不相信。
不相信自己的生命就此断送。
明明离权力巅峰只有一步。
可他从不知晓。
从前那些路,全是我一点一点,推着他往前走。
从前的每一步。
都走在断头路上。
背对着影七,我却知道他没走。
「你能不能帮我,做最后一件事。」
他没说话。
我知晓他答应了。
我笑了笑,从榻下抽出来一把刀。
毫不犹豫地,刺入自己的身体,又迅速拔出。
一地鲜血。
影七眼睛不自觉地放大,我笑了笑,将刀递到他手上。
「西宫门,将这把刀,送到摄政王手上,告诉他……」
「太后反,杀皇上于殿中,摄政王骁勇,手诛太后。」
鲜血一股一股冒出,腹部的衣衫已被染得通红。
眼前渐渐变得模糊,我不受控地倒下:
「还有……」
「跟他说,是我对不起他,我食言了。」
「以后这条路,只能他一个人……」
「走下去了。」
17
这盘局,是什么时候布下的呢?
我已经记不清了。
或许是在知晓先皇留了人保护谢安之时。
或许是在看到还是太子的谢安,虐杀小猫后又故作感伤之时。
又或许在更久更久之前。
比划手脚的皇子少爷轻轻松松为官遣将。
上阵厮杀以命相搏的将士,却终生不得其位。
即便簪缨数年的将军府。
也逃不过杯酒释兵权的命运。
第一次见谢绥,我便觉得他不一般。
不只因为容貌。
更因为我好像看到了,看到了其他人身上没有的。
当时的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而今我知道了。
那是韧性。
那是悲悯。
更是孤寂。
我从来知晓谢绥迫切地想革新,想变法。
他真的想从根里改变,改变这腐败的朝堂。
可太难了。
世家大族错落盘踞,根深蒂固。
革新从来都是鲜血淋漓。
更何况。
即便他斗赢了又如何?
终究不过百年的骂名。
不过没关系……
还有我。
只是……
我看向门外映着红的天。
真好。
夕阳了。
雪停了。
昨夜说好的。
事成之后,我便去西宫门寻他。
可我食言了。
又或者。
我骗了他。
我从未想过要走。
也从未想过能活。
我只愿。
以我之躯。
送他一个,干净的皇位。
送他一场。
盛世。
(全文完)
番外:谢绥
第一次见到阿意,是在国子监。
我从未见过如此之人。
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第一次见面一句话不说便想来摸我的脸。
之后更是气人。
怎能行礼那般难看?
又怎能夸男孩儿漂亮呢?
还挺没眼力见。
可马上我发现,她也不是那么糟糕。
她就像是那轮金乌,风风火火,却着实暖和。
她带我去了很多地方。
很多我从未去过,也从未想过能去的地方。
那日临别,她笑着答应我第二日还会带我出去。
可这副残败的身子骨却出了问题,从夜里便止不住地高烧。
但是她来了。
却是被她爹强行带来的。
没有人知道那一刻我有多害怕。
明明是我自己身体的问题,却最终总是牵连他人。
曾经愿意同我一起的人一个个离开。
我本以为她也一样。
可她眼睛亮亮的,还带着一丝懊恼:
「你放心,我下次长记性了,一定给你做好防范!」
下次。
我忍不住地想笑。
我们还有下次。
还有很多很多次。
慢慢地,我发现,她跟我身边的人全都不一样。
那次在茶馆,借着说书人的故事,我感叹地说:
「若有机会,我也想去经商,想走遍大江南北。」
说完才觉失策。
可谁料她认真地看着我:「你一定可以的。」
那是第一次有人支持我的想法。
士农工商,商排最末。
所有人都觉得我一个皇室之人去经商只是个笑话。
更别提我这么弱的身子。
别说是走遍大江南北,光是走出京城,就够我吃一壶灰溜溜跑回来了。
「可是我觉得你很适合啊。」
她一开口我才发现竟将心里那番话讲了出来。
她支着下巴看向我:「之前在赌坊你一下就破了庄家的棋,连带着经营的道理都了然于胸。」
「别人不支持你,那是他们不了解你。」
「你可比他们能吃苦多了。」
她只是随口一说,于我而言却是莫大的认可。
那一刻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改变。
后来我们走得越来越近。
我慢慢发现,她身上似乎有一种东西在吸引着我。
后来的我知道了。
那是我未曾拥有,也很少见到的,要冲破束缚,要改变命运的,浓浓的生命力。
我也发现。
我好像喜欢上她了。
谢绥。
心悦林知意。
可未曾言明心意,意外率先到来。
从小孱弱的身子像是再也承受不住。
我能感受到,我没多长时日了。
平日昏迷清醒的间隙,我总是庆幸,庆幸我未曾同她说过心意。
我这种短命之人,还是不要耽误她才好。
我沉沉睡去,再次醒来却是在医仙谷。
谷主说,是她为我求了一条生路。
但这条路,会很难走。
可我不怕。
每次药效发作连骨头都好像被敲碎,但我从未放弃。
我想着,等我挨过去,挨过去就好了。
可真等我挨过去,她却早已嫁为人妇。
那日见她,心脏跳得如擂鼓般,可我不能。
我也曾想过,若我回来之时她早已嫁人,我便直接抢了她去,在江南隐居过好我们的日子。
可偏偏……偏偏她嫁给了刚逝的先帝。
我的嫡亲兄长。
想念,心悦,纲常伦理,求之不得……
种种情绪重重砸向我的胸口。
我久久地望着她,终究压下满眼酸涩,只久久施了一礼道:
「太后万福。」
但我终究没忍住。
在知晓兄长不过拿她当女儿之时。
我爬上了她的床,成了众人口中以色事人的男宠。
但我不在乎。
我连命都是她的,更何况本就是事实。
但我发现我们终究还是愈行愈远。
腐败的朝纲,盘踞的世家。
我欲改革,我欲迎来新生。
像曾经的她。
可她不愿。
一次次的政见不合,一次次的争吵与矛盾。
在得知状元郎身死之时达到顶峰。
我本是不信的。
可她的表情,她的行为。
我太了解她了。
我知道,她默认了。
那一刻,我好像不认识她了。
我不知道曾经那个耀眼的林知意为何变成了今天这个模样。
失望,不解,愤怒。
种种情绪的最后,我只知道:「我不会再让步。」
争斗正式拉开序幕,可就在我欲反击之时,我收到了一封信。
送信之人我认识。
是那传言已死的状元郎。
而这一切,不过是她所做的局。
信上说:【谢安谨慎,若要破局,必要破釜沉舟。】
我大笑出声。
原来,原来……
不提前告知我,只是怕这局不够逼真。
如今时机已到。
只等最后那日,宫门打开,擒拿罪人谢安!
约定那日下了雪,不过清晨,我便带了人守在西宫门。
可日头慢慢变高又变低,从晌午又到夕阳,却未曾有声响。
直到那人跪在宫门之前说要找我。
心脏跳得不像话。
不知为何,我突然有点心慌。
见到他后,一切有了解释。
「太后反,杀皇上于殿中,摄政王骁勇,手诛太后。」
手诛……太后。
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来啊。
原来她早就算好了。
原来我也是棋局中的一部分。
她从未想过要回来。
顾不得一旁的谋士在说什么,我骑了快马闯进宫中。
她静静地躺在殿中。
我一步步走向她。
想笑,却又忍不住哭声。
「阿意,别装了。」
「你还没当上将军呢,还没保家卫国呢。」
「怎么就倒在这里了……」
「阿意……」
可只有沉默。
无尽的沉默。
她的腹部开了个口子。
鲜血红得刺眼。
好像在告诉我。
她真的不在了。
紧绷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我跪在她身前,痛哭出声。
鲜血染红了我的衣衫,我却管不了。
我抱住她,试图挡住她的伤口。
好像不去看,便不曾有过。
状元郎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声音掩不住悲痛:「太后娘娘生前告诉臣,朝堂腐败,她知您有变革之法,只是世家大族根深蒂固。」
「以她之死堵住悠悠众口,她不悔。她只愿四海升平,海晏河清。」
「还望主子早日振作,莫要辜负太后娘娘一片苦心!」
四海升平。
海晏河清。
我擦干泪,将她抱在怀里,一步步走向殿外。
天际鲜红一片。
像是血。
而鲜血之后。
是一个朝代的新生。
后记
乾光六年十二月,灵帝谢安驾崩,文帝谢绥即位,改元昭宁,同年太后薨逝,葬入皇陵,立无字碑。此后十数年,大兴改革之法,贪官污吏尽数惩处,昭告世人。榜上已逝十数人皆动乱之时太后所诛。同年灵帝密信传出,灵帝弑父且欲杀母。太后大义,宁同死,不愿其掌权,追封皇后,谥号「忠义」。
昭宁十二年,文帝驾崩,享年三十六岁,一生未曾娶妻生子。其在位十二年,兴科举,重人才,四海升平,海晏河清。
完
这么小的儿子不是她生的?如果是她生的又说她没有侍寝!乱七八糟的写的啥啊!
继续忽悠[呲牙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