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1月，南宁会议批判了“反冒进”，进而又提出“大跃进”。一时间，以高指标、瞎指挥、浮夸风和“共产风”为主要标志的“左”倾错误便滥觞而来。在“一天等于20年”的思想影响下，军队内部也开展了错误的反“教条主义”斗争和批判“资产阶级军事路线”的运

空司翻译处很快就掀起一股浮夸，弄虚作假的歪风，提出一些严重脱离实际的口号，什么“译文速度5年内翻一番”，什么“一天要译4万字”，什么“谁能突破4万字，谁就是先进工作者”等等，还把这种所谓“优质高产”的经验写成书面材料，在全军中“提高认识”，一时弄得乌烟瘴气。许多领导干部明明知道这是胡闹，但面对咄咄逼人的形势，谁也不敢讲话。

刘亚楼看到这些材料后，非常生气，问：“好个‘优质高产’，这材料是谁弄的？”

“我。”翻译处处长何原说。

“何原！你究竟想把翻译处引向何处去？！我看你连起码的常识都没有。别说一天翻译4万字，就是叫你反复写‘人民日报’4个字，你也写不了4万字哪！简直是胡来，完全是弄虚作假，这是破坏翻译队伍！”

刘亚楼这一骂，使得翻译队伍进行了彻底整风，刹住了浮夸风。

1962年9月刘亚楼在中南海向毛泽东，刘少奇汇报 空军击落美制国民党空军U-2式高空侦察机的经过。

1954年2月，刘亚楼结合部队两次出现对提高飞行训练质量的误解问题，提出“稳步前进，完成计划，提高质量，保证安全”16个字方针。为使各级领导干部正确认识和理解“稳步前进”训练方针，并自觉地去贯彻执行，1955年底，空军召开训练会议。会前，刘亚楼审查了军训部为会议起草的一个文件，他认为文件对部队工作忙乱现象没有讲出问题的实质，提的措施也不得力。他对军训部副部长姚克祐说：“现在部队工作忙乱，训练任务完成得不好，其他工作也被飞行挤掉了，主要是部队领导的思想、飞行组织指挥能力与任务要求不适应，从根本上说是对训练方针的理解和贯彻不够。”于是，刘亚楼亲自对文件作了重大修改，并重写了对训练形势的估价和训练指导思想部分。在训练会议上，刘亚楼阐述说：

“对飞行训练方针必须全面贯彻和理解。‘稳步前进’的涵义是‘提高强度，稳健进度’。这是我查阅了词典的。所谓‘提高强度’，是指提高飞行训练的强度，提高飞行日利用率，要让飞行员在需要和可能的条件下多飞。提高飞行日利用率是提高强度的基本措施。‘稳步前进’是要按照训练教程规定的顺序和要求，扎扎实实飞好每个练习，在巩固的基础上前进。稳步并不表示步幅的大小，在需要和可能的条件下，该大则大，该小则小，但步子一定要稳。只考虑进度不考虑质量和安全，是急躁冒进；只考虑安全，不考虑进度是稳而不进。部队要避免戴这两顶帽子。当然，‘稳步前进’并不是方针的全部内容，方针还包括完成计划、提高质量和保证安全。前者是手段，后者是目的，理解和执行都不可偏废。”

刘亚楼的阐述，使空军各级领导机关特别是主管训练工作的部门及部队各级领导干部对训练方针的认识产生了一个飞跃，这对当时部队正确理解和执行训练方针起了重要作用。

这次全国性的“大跃进”热潮，引发了对“稳步前进”方针的争论。空军内部有的认为“稳步前进”不合潮流，飞行训练也可以跃进，主张方针中去掉这一提法。空军外部对此也有议论和指责。

受到这种思想影响的单位，在组织实施飞行训练时，不顾主客观条件，违反条令、训练大纲的规定，用跳跃练习、简化练习内容、削减准备时间来追求所谓训练的高速度，造成了一度训练质量下降、事故增多的严重情况。

空7师师长杨守愚组织了一个“大跃进”小分队，并带头提出要在4个飞行日里完成夜间复杂气象训练，尽快成为4种气象飞行员。

杨守愚是从陆军调来半路出家学飞行的老干部，飞行积极性很高，事业心很强，但在那过热的形势下，却忽视了飞行训练的客观规律，忽视了自己和部队的技术基础及周密的组织准备。在第一个飞行日，他刚进入夜间明舱仪表假设穿云着陆下滑时，不幸因技术不胜任而发生一等事故。

刘亚楼心情无比沉痛，没有吃饭便亲自去出事点勘察，爬山涉水，听事故现场分析，召开飞行员座谈会，单独找空地勤人员交谈。

事故原因条清缕晰，刘亚楼愤怒了，对于不按规章办事的飞行训练现象，他是决不宽恕的。

1951年，5航校教员刘登机驾机向某地集市俯冲来炫耀自己，结果撞山，机毁人亡；4航校一位大队长因为违法乱纪，造成一等事故，刘亚楼把这种坏作风看作“空中流氓”行为，亲自在《人民空军》上发起群众性的批评讨论。

空军边组建，边训练，边战斗，由于经验不足，事故是难免的，但这次发生的却是已经有过的重复性事故，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

师党委写了检讨送上来，要求给予重处。刘亚楼却把事故责任区分得非常明了，说：“是我们当领导的工作没有做好！”

下面听了非常服气，空军领导揽过自责，能做到这一步就很了不起了！

可是事情并没有到此为止，刘亚楼在党委会上说：“为了给全军做出表率，严，首先从当领导的严起！”根据他的建议，空军党委决定给予分管副司令员处分。

消息传来，不啻发生了一场地震。

刘亚楼接见我军第一批女飞行员

然而，这场“地震”却没有彻底震醒空军上下的每一个人。在“大跃进”的热潮下，有人总想着标新立异，放放卫星。

不久，刘亚楼就又接到某部报告，说要在飞行训练上大幅度跳跃课目。刘亚楼觉也不睡连夜赶去。在听了部队领导振振有词的汇报后，他冷静地说：“飞行训练是一门科学，来不得半点虚假和冒进，一定要尊重科学，切不可蛮干，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那位部队领导说：“我们空军有过‘跃进’现象嘛，现在是在党中央、毛主席的号召下，继承和发扬这种优良传统。”

刘亚楼断然否决：“你这个计划我不同意，我不愿意看到飞行员的生命被无谓地葬送在‘冒进’之中。”

“司令员，你这是‘教条主义’！”

当时军委扩大会议结束不久，在全军普遍开展了“反教条主义”运动，到处都在“插红旗，拔白旗”，军事学院院长刘伯承元帅也遭受严厉批评。

刘亚楼听出了对方的“弦外之音”，但他正眼不瞧一眼，说：“我这是空军，是个技术军种！”

刘亚楼赶回司令部，马上召开党委会。会上，有人主张坚持方针，有人主张修改方针，两种意见相持不下。

刘亚楼大手一挥，语声铿锵：“在军队里搞‘大跃进’，我有看法，在空军，我绝不同意。毛主席经常教导我们，要我们保持冷静的头脑，头脑不要发热。”

一些头脑发热的人还是主张把“稳步前进”改为“稳步跃进”，或者把“多、快、好、省”写到方针中，并把此冠之为“贯彻总路线的精神”。

对此，刘亚楼耐心予以解释：

“贯彻总路线的精神，这是毫无疑义的，但是，怎样才是真正贯彻呢？飞行训练必须按其自身的规律办事。训练讲跃进，主要是方法、质量的跃进，进度、时间不能跃进。飞行训练必须是扎扎实实地稳步前进。‘稳步前进’与‘稳步跃进’，一字之差，却有千里之别，因为‘跃’就是‘跳’，如人走路，双脚为步，单脚为跳，跳则不稳。跳跃课目，简化练习，只求进度，不讲质量，势必惹出乱子，欲速则不达，我们出的事故就是个很大的教训。什么事情都讲多、快、好、省，不讲方法，不一定就能多、快、好、省。多年的实践证明，飞行训练只有坚持‘稳步前进’方针，才是贯彻总路线精神的最好方法。毛主席在关于农业合作化问题的文章中就讲要‘积极领导，稳步前进’嘛！”

在那“大跃进”的年代，竟敢如此唱反调，立时有人“大胆”指责刘亚楼“保守”、“跟不上形势”。

平时对刘亚楼百依百顺的吴法宪也难得地顶撞了几句，无非是指责“不民主，独断专行，家长制，一言堂”等等。

刘亚楼听了一笑置之：“我是不民主，空军就是我说了算！谁要是不服气，尽可以上中央告我去，能把我告下来，我这个司令就让出来给你们当。”

终于有人把这事捅到中央，告到毛泽东那里去了。毛泽东对刘亚楼的此类“不执行”早有档案。

《人民空军》创刊后，刘亚楼指示，《人民空军》不登新闻。

杂志社向总政请示，总政意见是：“党委机关刊物不登国内外大事岂不要犯错误？”

司令员说不登，总政说要登，这如何是好？杂志社领导朱鸿拿不定主意，觉得“登了是缺点，不登是错误”。

“我去跟他们说。”刘亚楼承揽了难题。

他找到总政领导，陈述己见：“《人民空军》是对内的刊物，主要应当刊登空军建设中需要紧迫解决的问题。国内外时事消息，《人民日报》都登了，《人民空军》又是半月刊，再转载就晚了，发到部队统统成了旧闻。因此，不登为好。”

总政专门请示军委领导人，军委答复：“可以让他们试一试。”

于是，党委刊物不登国内外的时事新闻有了先例。

中苏关系破裂后，大部分军兵种以俄语翻译“没事干了”为由，把他们改行的改行，转业的转业，在很短时间内都处理掉了。

空军主管翻译的科研部也想仿效其他军兵种的做法，但刘亚楼否定了这一处理方案，他说：“把翻译都处理掉，这是没有远见的。切不可把别人的错误做法当作经验来吸收、效仿，专家走了，翻译人员还是大有用武之地的。培养一名既懂外文又懂专业的翻译很不容易，不经过空军党委批准，一个翻译也不准动。对现有的翻译人员，不许随便改行，必须加强管理，并根据各单位对翻译工作的需要情况，适当加以调整。对有些单位的翻译，确实没有翻译工作可干的，可以调回，适当集中使用……”

刘亚楼又一次唱了反调，他不仅不让解散翻译队伍，还在这年10月责成科研部举办英语、德语培训班，学员均为在职俄文翻译。他有意识给俄文翻译创造掌握第二外语的条件，并说：“自古以来，所有军事家都认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要想破彼，就必须充分拥有外军材料，翻译出来。”

毛泽东召刘亚楼来中南海。

“刘亚楼，你这是和中央唱反调。”毛泽东语声不大，却很有威慑力。

“我这是坚持科学。”刘亚楼申辩道。

“是啊，就你刘亚楼讲科学，你还是国防科委副主任嘛。”

毛泽东显然是不悦了。会见不欢而散。

刘亚楼没有就此放弃他认为正确的东西，他似乎想到了中国历史上那些忠心耿耿、犯颜直谏的忠臣。于是他出于公心，找罗荣桓、找罗瑞卿，也找周恩来，请他们帮助“劝驾”。终于，毛泽东大手一挥，豁达地说：“刘亚楼喜欢说了算，空军就让他说去吧！”

1960年12月，刘亚楼带领姚克祐等同志向军委秘书长兼总参谋长罗瑞卿汇报飞行事故问题时，刘亚楼特别提出了飞行训练必须坚持“稳步前进”方针问题。

罗瑞卿说：“空军上天，海军入海，肯定要稳。一个叫稳，一个叫熟，目的是要技术过关。”这实际上是军委正式批准了空军的“稳步前进”训练方针，从此，空军上下对这个方针的认识更加趋于一致，在训练中进一步得到贯彻落实。

刘亚楼1961年和家人合影

参考资料：

❶钟兆云《刘亚楼上将》解放军文艺出版社

❷（北京）叶介甫《刘亚楼：飞行训练不能搞“大跃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