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故事:长公主殿下[完]

圆月说小说 2024-07-22 01:42:30

文章转自网络,如有侵权联系即删作者:于浅

我,李锦绣,大夏长公主。

杀母,杀夫,又杀父。

是个十恶不赦的女人。

但他们的死,能换来我的生。

我觉得,并不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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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舅舅兵败那日,父皇命我给母后宫中送去一壶毒酒。

我亲眼看着母后喝下,又亲眼看着她毒发。

黑色的毒血自她七窍中流出,像个索命的恶鬼。

弥留之际,母后用她沾满黑血的手,狠狠打了我一巴掌。

抓着我的发嘶吼:「你父皇他就是一只养不熟的狼。你以为,今日你弑母表忠心,他就会放过你?哈哈哈——不会的!你和我一样,总有一天会不得好死!」

我抹了一把满脸的血,歪了歪头平静道:「母后在说什么呢?我可是父皇最宠爱的大公主。我诞生之日,父皇亲自命人为我修建锦绣宫。他说我是他掌上明珠,又岂会如此对我?

「至于您和舅舅,佣兵谋反,实在不该如此大逆不道。如今父皇能给母后一个体面,已经是父皇的恩慈了。」

母后睁着渗血的双目,疯狂大笑。

黑血在她身下蔓延开来。

我却已经起身站了起来,朝外走去。

原本,母后若是赢了,我自然可以是她孝顺的好女儿。

可是她输了。

她的死,能换来我的生。

我觉得,并不可惜。

02

推门出去,魏如海就站在门口。

方才我与母后的对话,他会一字不落地传达给父皇。

从景仁宫至父皇的勤政殿,一路皆是未曾散去的血腥之气。

舅舅和外公的头颅就挂在勤政殿外。长枪穿透我那些表兄弟的身体,整整齐齐立了一排。

我却没有一点伤心,甚至觉得有点畅快。

「听闻舅舅私自屯兵已久,以南疆蛊毒练兵,所练出来的士兵便能以一敌百,强壮异常。却不知为何到了勤政殿外,舅舅突然吐血落马,损了军心,致使功亏一篑?」我如闲聊一般同魏如海说起。

魏如海愣了愣,随即道:「许是皇上福泽庇佑,那些魑魅魍魉自然近不得他的身。」

我笑了笑:「魏公公说得是。父皇自然得天神庇佑,神兵相助。任何时候都能化险为夷。」

03

动乱刚平,父皇并无心力见我。

我才到勤政殿外,随侍太监便说皇上需要休养,让禁卫军先送我这个大公主回去。

禁卫军相送。

这是,要把我囚禁起来了。

初一愤愤不平:「早朝时有大臣上奏陛下要处死您和四皇子。可若不是殿下您,那些个叛军打上门时只敢躲在府里当缩头乌龟的孬货早死了。哪轮得到他们事后满朝野地蹦跶?简直是不知好歹!」

我却并不生气。

只是问她早朝时父皇是什么态度。

初一的脸色好了一些:「陛下斥责了那几个大臣,罚了他们年俸还将他们连贬两级。陛下说,您是他最宠爱的大公主,绝不容许旁人诋毁不敬。」

我放下手中纸笔,满意地笑了。

我知,定是魏如海把消息传给了父皇。

我那好舅舅,到死都不知是我出卖了他们,使得他们即将到手的皇位飞了,还赔上了殷氏全族七百余口的命。

可我本来也不想的。

我本想,等他们造反成功,我依旧当我大夏尊贵的大公主。

孰胜孰败也没什么要紧。

可谁叫我那舅舅心急皇位,为了得到南疆蛊术,竟欲把我送给南疆当药人?

若不是我早早得了消息自救,恐怕早已经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了。

他们既不仁,自然不能怪我不义。

兵败是我给他们的结局,也是我最好的选择。

04

短短几日,朝中经过一轮大清洗。

跟随我外祖和舅舅的大臣都被悉数处置,后宫也陆陆续续抬出了不少尸体。

舅舅和外公在世时,和我母后联手,于前朝后宫渗透极深。

如今一朝战败,人人自危。

可唯独我的锦绣宫,平安无恙,似是没有经历到这场风波。

渐渐地,就有流言传出,说我大公主弑母,心狠手辣。舅舅之所以事败,也是我一手所为。

我知一切都是父皇做的。

他要让我背上骂名,为这满地鲜血付出代价。

他要让我知道,如今这皇宫之中我已经一无所有,能依靠的只有他。

可我并不觉得这些骂名有错。

一切确实是出自我手。

而我的野心,远远比他们骂的,更加恶毒。

父皇拔掉了殷氏的蛀虫,提拔了一批新晋学子。

架空的大权重新落回到他身上,父皇夙兴夜寐,日日殚精竭虑。

人人都夸他是盛世明君,可他身子却一日比一日病弱起来。

眼见如今皇室子嗣稀薄,朝臣纷纷上书提议选秀,父皇应了。

我解禁那一日,正是新一批秀女进宫之时。

轿辇自秀女中间经过,原本三三两两在谈笑的人纷纷噤了声。

目光怪异地朝我看来。

有畏惧,更多的是轻蔑和鄙夷。

「废后之女罢了,别看如今圣眷正隆,等以后,还不知道什么下场呢。」

我撩开轿帘,轻瞥了一眼说话的那个女子。

想当年我也曾这般张扬,无所顾忌。可惜不过短短一年,便要活得小心谨慎。

「初一,掌嘴。」

「是。」

轿辇外传来女子的惨叫声。

教引嬷嬷慌忙上前道:「大公主此举不妥,此女乃是陛下刚亲封的常在,其父是新晋吏部尚书,颇受重用。」

我淡淡瞥了一眼那嬷嬷,语调没有任何起伏。

「嬷嬷的意思是说,我身为公主,被大臣之女羞辱,还不宜加以惩戒?莫不是这区区一个常在,比皇女还要尊贵?还是,其父位高,你们指着她今后宠冠六宫,坐上我母后曾经的位置?」

「大公主恕罪,奴婢惶恐!」

宫人及秀女们跪了一地,一个个抖如筛糠面白如纸。

我冷笑一声:「既如此,嬷嬷就尽好你的本分。我父皇的后宫,可容不下会搅弄风云的女人。」

「奴婢知晓。」

教引嬷嬷战战兢兢应下。

回头可惜地看了那女子一眼。

这一眼,直接叫她瘫软在了地。

她知,今日我这话一出,她在后宫就再无出头之日。

当今皇上被外戚把控朝政已久,如今后宫再也容不得与前皇后殷氏一般的女子。

不仅是她,就连她的父亲、娘家,都免不了遭了陛下忌惮。

大公主真是好狠的手段,仅仅几句话,就断了她一生的念想。

05

我并未理睬那女子眼中的不甘和恨意。

在这皇宫高墙之中,我早已见得多了。母后在世时,后宫女子死在她手上的不计其数。为了把持后宫,她往往无所不用其极。

我在她身边耳濡目染,自然也学会了些阴毒手段。

手里,也是沾过血的。

不然,恐怕也活不到如今。

勤政殿内,自外祖家伏诛后,父皇第一次见我。

他并未提起宫妃之事,看我的眼神带着审视与探究,甚至有隐隐的忌惮。

唯独不像一个父亲看女儿的眼神。

父皇问我恨他吗。

我摇摇头,平静地回答:「不恨。

「舅舅和母后造反是道反天罡,落得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我姓李,是父皇的女儿。无论何时,心都是向着父皇的。」

自我踏进殿门,父皇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一丝笑意。

「锦绣可要去见见你四弟?」

我再次摇头:「四弟在父皇身边,自是能得到最好的照顾。锦绣还是不见了。」

我知,从今以后,我的恶名怕是又要加上一条——只顾自己享乐,不顾同胞皇弟的死活。

可是我那一母同胞的四弟李奕,今年八岁。

而我与他至今见面,也不过寥寥数次。

李奕出生后就被母后珍而重之地养在身边。

舅舅更是将他当作不二的未来储君,妄图不久以后让他取代父皇,挟天子以令诸侯。

为控制他,李奕八岁还未断奶。

早就被母后和舅舅养废了。

莫说我对他并无多少姐弟之情。

就我如今的处境,他与我来说,只是拖累罢了。

06

自从舅舅用南疆蛊术养私兵造反,南疆便一直是父皇的心腹大患。

可朝中刚经历过一番动荡,能用之人少之又少。若贸然对南疆发难,必将大夏拖入一个两难的境地。

而朝臣提议休养生息的奏章还在父皇桌案上,太医就诊断出他们的陛下中了南疆蛊毒。若不尽快寻到解药,活不过三年。

我那母后,临死前还留了一手。

难怪那日她癫狂地冲我大笑,说我会同她一样不得好死。

前朝大臣们争论不休。

一半主张立即派兵攻打南疆,另一半则主张派使臣前去谈判,以取得解药。

传到我锦绣宫的消息一日比一日不利。

父皇终于召见我那日,眼里弥漫着清晰的杀意。

当初,舅舅就是想让我远嫁南疆,以求得南疆蛊术,助他成就大业。

即便当时我才不过五岁。

明面上是「嫁」,却同献祭无异。

到如今,我十三。

父皇又一次对我提出去南疆和亲之事。

我朝父皇跪下,俯身磕头。

我知,无论我应或不应,这一次终究是逃不过了。

07

我离开京城时,所有人都说我是罪有应得。

大夏的大公主,在五岁那年就该被献祭给南疆了。

只是后来被送走的成了舅舅家的庶女。

无人知晓当初提议用庶女替代的,竟是五岁的我。

毕竟旁人五岁还只会吃喝玩乐,而我五岁,就已经会算计害人了。

08

护送我的队伍才到边关,就传来南疆王已死的消息。

南疆王突然暴毙,南疆陷入内乱之中。

自古以来南疆就十分排外。如今内乱未平,更不会允许他国踏入南疆地界。

而护送和亲的队伍,此时也不宜再去。

驻守边关的方大将军将我安顿在了军营中,等候朝廷旨意。

南疆政局不稳,两国边境时有摩擦发生。南疆又擅蛊毒,时不时便往我大夏军中投放些毒物,叫方大将军头疼不已。

与此同时,京中传来消息。有一南疆游医因南疆内乱流落到我大夏,被送入宫中。

我那父皇的病,似乎有救了。

当初护送我去南疆的队伍已经回京,可京中却始终未传来任何旨意。不知何去何从的我,便一直在军营中留了下来。

五年时间,我脱下公主华服,换上普通兵士的粗布短褂。

我孜孜不倦地同方大将军学习兵法,学习如何打仗,如何打胜仗。

每每外敌来犯,我便同他一起穿上铠甲拿起长枪,去前线冲杀敌寇。

得胜回来后,当天主将营帐中的光往往亮至深夜。

方大将军对我兵法上的天赋颇为赞赏,与我聊至尽兴时,时而会拊掌感叹:「若公主为男儿,那绝对是一方将才!」

我便笑笑。

女儿家又如何?

若我不是女儿家,生在皇室,有个造反的母后,我早就遭了父皇的忌惮。

不会有机会来这军营,更不会有机会同方大将军学这么多。

若我不是一个公主,我恐怕早就死了。

09

我在军中渐渐传出了些名声出来。

人人都知,陛下的大公主巾帼不让须眉。在军中与将士同吃同住,斩杀敌方数名大将。连周边邻国都听闻过公主盛名。

消息传入京中,我那父皇终于想起了他还有个被他遗忘在边关的大公主。

他召我回宫。

我很遗憾。

毕竟在军营的这几年,学到的比在宫中多太多了。

可我又知我不得不回。

南疆拖了这么些年,也实在拖不下去了。

圣旨到达边关之时,方云廷进了我的帐子。

「待我回京,就去向陛下求娶公主。」他满目热忱。

我却笑了笑:「云廷,此番回去,你我日后就不要再见了吧。」

方云廷露出震惊又受伤的神色。

他问我为何,甚至说要积攒战功迎娶我。

而我只是拒绝。

方云廷是方大将军长子,十岁起就与他父亲在军中历练。

我与他朝夕相处这几年,要说没有动过心是假的。

可是,父皇与母后当年如此相爱,到头来,还不是为了权势反目?

情爱是最不靠谱的东西,尤其是对我这种朝不保夕的人来说。

临行那日,方云廷并未出现。

听闻是被方大将军关了起来。

方大将军与我都知道,我此番回去,就注定要与这里的一切切割。

方家驻守边境,手底下有着二十万兵。我这个废后之女,若是与方家结亲,对我父皇来说便是一大忌惮。

我断不会叫爱情蒙蔽心智,让这么多年的努力付之一炬。

10

再次回到京城,大公主的事迹已在百姓中间流传开来。

人们似乎忘了我曾弑母,只记得边关有个重挫敌人的骁勇女将。

时隔几年,我又再一次在父皇眼中看到了杀意。

他目光沉沉地盯着跪在殿中的我,似乎在我身上,看到了昔日母后的影子。

杀意更胜。

殿内一片寂静,所有宫人皆低着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倒是父皇身边的年轻宠妃良妃突然娇笑一声:「陛下,大公主如此娇滴滴的一个女娃娃,被留在南疆边境混在一堆臭男人中间,可真真是可怜啊!您瞧瞧,大公主今年都十八了吧。咱们京中的女儿家,可不都是刚及笄便许配了人家?大公主的婚事,可别给耽误了。

「陛下,不如您给大公主好生挑个驸马吧!」

父皇的面色缓和下来。

是啊,不管我有多么出色,始终是个女儿家。

女儿家,最终逃不过嫁人生子。

哪怕有再大的野心,最终都会消弭在一方宅院之中。

不足为惧。

父皇很快为我定下了亲事。

定国公次子,苏秦。

与赐婚圣旨一起到的,是父皇要我在宫中安心待嫁的口谕。

我乖顺领旨。

也就真的安分了下来,脱下盔甲,重新换上奢华的衣裙。

自那以后,大公主过起了奢靡无度的生活,甚至还在宫中调戏过几个入宫述职的年轻官员,行为堪称放荡。

渐渐地,再无人提起大公主在边关杀敌的事迹。

倒是边关曾来过几次信,不过皆被我烧了。

如此关头,我可不能叫有心人拿捏住把柄。

11

大婚之日,十里红妆。

父皇对外称我是他最宠爱的大公主,定国公府自然也是给足了我面子。

礼成时,宫中送来贺礼。

其中有一株一人多高的血珊瑚。

血色诡谲。

代父皇前来送礼的,是我那数年未见的胞弟李奕。

喜房内,李奕遣走了随侍的丫鬟婆子们。

一见我便开始哭诉。

他哭诉这些年名为皇子,却在父皇监禁之下如同囚犯无异。

他哭诉父皇明面上让太医为他调理身体,他却在喝下一碗一碗的药后,比之前更加虚弱不堪。

他更是哭诉,明明他的母后曾是后宫之主,如今却被生母卑贱的皇弟们欺凌。父皇他,更是对他不闻不问。

「皇姐,你我一母同胞,理应互相支持才是啊!」李奕急切地道。

我看着他的面相。

都说外甥像舅。

我这个皇弟果真长得同我那反贼舅舅十分相像。

就连利用人前卖惨的嘴脸,也是一模一样。

我哽咽一声,低头故作拭泪,柔柔弱弱道:「奕儿,姐姐亦是心疼你的。可是,我仅是占了个大公主的头衔。一个弱女子,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皇姐你莫忘了,舅家虽败,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我去联络舅家昔日的门生,定还有愿意支持我的。

「且姐姐你不是与南疆有旧吗?只要再联合南疆……」

「混账!」我一巴掌打断他的胡言乱语,面色严肃,「奕儿,你万不该生出这个想法。你莫不是忘记了外祖与舅舅一家的下场?」

李奕捂着脸,尤不甘心:「那是舅舅运气不好。若不是他服了过量蛊毒导致阵前落马,他又岂会输?舅舅所练的那些兵,可是个个都能以一敌百。倘若我们能优化他所用的蛊毒剂量,便不会再出现此事。皇姐,我们尚且能搏一搏的!」

李奕目露希冀,紧紧抓住我喜袍的衣角。

我却眉头紧锁,沉思片刻后缓缓将衣袖从他手中抽出。

「奕儿,皇姐帮不了你。」

李奕最终失落而去。

伴随着他的离开,我没有错过窗外一闪而过的身影。

待一切恢复平静,初一终于现身。

「公主,要不要派人去保护四皇子殿下?」

我摇摇头。

李奕要是安安分分的,我还能保他。

可他偏偏要自不量力,跑来与我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算是在自寻死路,只能自求多福了。

12

次月一日,我正起床用早膳,驸马苏秦匆匆而来,与我说了李奕的死讯。

我手中汤匙落到地上,摔裂成几截。

「死了?奕儿死了?怎么可能?」此时我双眸通红,身子微微颤抖,分明是一位亲姐听闻噩耗的悲伤反应。

苏秦怜惜地将我拥入怀中:「公主请节哀。」

我面色苍白,在他怀里瑟瑟发抖。

「奕儿是怎么死的?」

「刑部初步判断是昨日夜里有雨,四皇子不慎踩到石上青苔,落入湖中——」

「不可能,堂堂一个皇子,怎会落水而无人知?他身边的侍从呢?定是有人在害他!」

我终是受不住刺激,晕了过去。

苏秦唤来府医替我诊断。

乃是悲伤过度所致。

他在我床边陪伴许久才离去。

待他离开,我睁开眼来。

「初一,让人好生安葬四皇子。」

「是,公主。」

我坐起身来,怔怔许久不语。

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弟,难免有些伤感。

不过,李奕之死早有预料。

如今他死了,倒是让我丢了最后一丝的恻隐之心。

13

刑部以一场意外草草结束了李奕之死的调查。

父皇并没有多过问,转而办起了新生皇子的周岁宴。

或许在他眼中,能叫李奕安然活到这么大已经是他的皇恩浩荡。

我拖着病体去参宴,回来后便大病一场。

宫中上下都说,这几年后宫接连诞生数位皇子公主。我这个废后所生的公主,已然失了恩宠。

如今,连唯一的皇弟都死了。

今后下场定会凄惨。

流言正盛之时,我于病榻上被查出怀了两个月身孕。

原本等着看好戏的人们顿时偃旗息鼓。

我怀了身孕,就算定国公府想弃我,如今看在孩子的面上,都得重新考虑。

人人都道我命好,这孩子来得及时。

可我抚摸着尚且平坦的小腹,却感叹这孩子怎的投生到我这种人的肚子里!

夜里,苏秦耐心地喂我喝下安胎药。

得知即将为人父后,他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些真情实感的喜色。

「夫君,你是不是很高兴?」我看着他,眼里一闪而过嘲讽。

「臣悦极!」

「那我若告诉夫君一个秘密,夫君定会更加高兴。

「夫君可知,我父皇身上的蛊毒,其实一直未清除干净?」

苏秦脸上的笑意凝固住,惊疑不定地看着我。

只看到我脸上笑意晏晏。

「公主是从何处听说这等谣言?」

「谣言吗?未必如此吧。」我笑得越发诡谲,清楚地看到苏秦的脸色沉了下来。

眼中墨色翻涌。

这才是我亲爱的驸马的真实面孔。

而不是以不学无术的浪子形象伪装在众人面前的,不堪大用的定国公府次子。

「看样子,夫君和公爹早知此事。

「那夫君可知,父皇常年服用那南疆游医之药,早已落下了病根,或会祸及子嗣……」

那南疆游医本就是半吊子功夫。

这几年也就是堪堪缓解了父皇身上的蛊毒,却一直无法根除。

偏偏前朝急着要父皇绵延子嗣,广开后宫。

那些生下来的皇子公主身上,自免不了带上了父皇体内的蛊毒。

如此,看似热闹的后宫,不过就是一群病秧子罢了。

苏秦的脸上由最初的震惊,转变为对我的审视。

「公主告诉我这些,意欲何为?」

苏秦是个聪明人。

否则,也不会故意藏拙这些年。

也不枉我当初精挑细选,选中了他。

我抓起他的手,放到小腹上:「夫君,奕儿死了,我便只剩下了你。如今又有了孩儿,你我才是一家人。我不想一辈子活在父皇的忌惮下,叫你与我的孩儿亦活得小心翼翼。

「左右这皇室都快废了,不如,我们继承我母后的遗志,将这天下抢过来如何?」

14

这日苏秦并未应我,而是从我房中「仓皇」离去。

而我知,这只不过是他欲擒故纵的一出戏罢了。

定国公府簪缨世家。

前定国公是先皇的左膀右臂,助先皇打下天下,又助其坐稳了皇位。之后就被封为定国公,在朝中风头无两。

只可惜皇位传到我父皇手里,朝中大权被外戚掌控。

现任定国公并不是什么忠臣。

他看我父皇懦弱,也曾想过取而代之。

没想到叫我舅家捷足先登。

这之后,舅家战败。殷氏全族七百余口人被诛,叫定国公心有余悸,暂时按下了他的野心。

不过这野心既然生成了,能按下,便能再被挑起。

何况他有个比他更有野心,更不怕死的次子。

15

苏秦没叫我失望,很快就与我挑明了——他要这皇位。

同大多数次子一样,苏秦自幼生活在他世子兄长的阴影之下。

人人皆知定国公府有个玉质端方的世子,少有人知晓定国公二公子亦是个有才华有野心的人。

他要向世人证明,他并不输他兄长。

显然,完成他父亲不敢完成之霸业企图,便是一个最好的证明。

我把这机会递到了他面前。

16

大公主才诊出身孕,大驸马房里就多了一名美貌侍妾。

大公主即日便自请前往城外皇家庵堂养胎。

公主和驸马夫妻不合之事传得沸沸扬扬。

有人道定国公府太过势利,见大公主失宠便慢待于她。

也有说大公主自个儿名声不怎么样,大驸马娶了她是亏了。

就在流言甚嚣尘上之时,宫中又出了一桩大事。

开春之时,大皇子发帖邀京中各公子小姐前往西山游玩。其余皇子公主皆参加。

大皇子虽生母不在,可占了个「长」字。如今储君之位未定,各王公贵族皆愿给他个面子。

只是没想到,在诸人赛马之时,三皇子不慎从马上栽下,当场殒命。

三皇子的母妃丽妃得知消息,当场晕死过去。

待三皇子下葬之日,丽妃却突然跑进勤政殿,声称三皇子之死乃是有人蓄意谋害,求陛下彻查。

太医言丽妃因丧子之痛导致精神失常,皇上命丽妃于宫中休养,任何人不得探望。

春日宴,陛下宴请群臣。

宴中,本该关在宫中的丽妃突然出现,举刀刺杀陛下。幸得大皇子奋不顾身为其挡下一刀。

一时间御花园内陷入一片混乱,而罪魁祸首丽妃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自焚而死。

陛下受惊过度,御医齐聚于养心殿内数日未出。

17

三皇子之死盖过了我与定国公府的流言,很快就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我虽在庵堂,京中消息却是日日送来。

不得不说,苏秦排了一出大戏。

三皇子的死只是一个开端。

而丽妃为子申冤,不惜刺杀皇上,引火自焚,才是高潮。

由此,百姓们纷纷猜测:莫不是三皇子之死真是另有隐情?

如若坠马不是意外,那害三皇子之人究竟是谁?

是邀三皇子一同出游的大皇子?是曾与三皇子比射箭的五皇子?是路上曾与三皇子抢猎物的二皇子?

那几个曾在马场马厩中玩闹的年轻小皇子,亦有机会在马匹上动手脚。

父皇病体稍愈后,迫于流言,命刑部彻查三皇子坠马一事。

当日一同去马场游玩的诸位皇子,以及各世家公子小姐们,皆被刑部一一问话。

一时之间,流言纷纷。

18

庵堂里安排了我自己的人手,舅舅和母后把控朝堂多年,我身边自然也是留了一些人的。

他们被安插在朝堂后宫之中,哪怕我足不出户,依旧能掌握京中各方消息。

我亦知,死去的三皇子平日与苏秦关系甚好,甚至以兄弟相称。

可他却没想到,自己这个兄弟,却亲手设计了他的死亡。

也对,苏秦也是条善于伪装的毒蛇。为了权势,他自然什么都干得出。

三皇子死后,苏秦就因自责未能护住好兄弟悲痛欲绝,于丽妃宫前跪了三日三夜。

此番举动,令宫中上下无不动容。

也为他在百姓心中树立了重情重义的形象。

看吧,我就知,他就是个虚伪且心狠手辣的坏种。

苏秦反唇相讥:「若论心狠手辣,臣还不如公主。」

是啊,他杀兄弟,我杀娘。我俩都是坏胚子。

「只是我还有几事不明,还请公主解惑。」

我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抬抬眼皮示意他问。

苏秦问道:「其一,丽妃为何突然前去刺杀陛下?丽妃此人,不像是有如此胆识之人。」

我冷笑:「丽妃出身卑微,当年能生下皇子也是她运气好。若不是她平日里胆小怕事,怕也活不到今日。

「所谓母子情深,不过是,叫人下了点壮胆药罢了。」

当年母后把持后宫,能生下皇子的皆是卑贱出身。而往往,一旦皇子出生,那他们的娘也没必要留了。

丽妃之所以能活这么久,还不是因她够胆小如鼠,也不和三皇子亲近,更没有争宠的野心。

她与三皇子之间母子情分多少暂且不知,但绝没有到她敢刺杀父皇后自焚的地步。

不过是,药物让她失了神智罢了。

而在外人眼里,便是一个母亲为儿申冤不成的偏激之举。

「原来如此。」苏秦扯了扯嘴角。

在他的谋划中,他会借着兄弟情深赢得美誉,且会「无意间」透露坠马事件的蹊跷,从而引得丽妃前去告状。

丽妃也去了。

在她被以精神失常关起来时,她敢做的也就止步于此了。

苏秦也不得不承认,是我的推波助澜,才得以将此局效果拉满。

「还有一事,陛下为何会突然病重?」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并不意外他会问这个。

我的父皇年幼时常受迫害。母妃懦弱,护不住他。因此他在宫中活得如履薄冰,甚至时常被他那些年幼的皇弟欺凌。

一日午夜,父皇被浓烟呛醒。看到的就是他的母妃点燃了身上衣裙,在他眼前生生自焚而死。

这一幕给年幼的父皇带来了极强的冲击,也成了他的心魔。

父皇登基后对此事便下了禁令,无人再敢谈起。苏秦不知道也是正常。

父皇体内本就蛊毒未清,经此一事受了惊吓,身体自然经受不住。

临走时,苏秦欲言又止。

我自是知晓他所为何事:「驸马可是还想问,南疆蛊术?」

19

我与南疆的渊源,甚是离奇。

五岁那年,第一次从舅舅口中听说「南疆」这个地方。

大抵是觉得我那时年纪小不懂事,舅舅和母后议事时并未如何避着我。

我因此也知道,南疆擅蛊。而其中便有一种蛊名长生,能让人提升数倍力量,甚至可以做到刀枪不入。

舅舅想用这种蛊,培养他的私军。

若是养成了,那会是一支战无不胜的神军。

可是,南疆自古就颇为神秘,且十分排外。要想取得蛊术,难于登天。

不过,舅舅自有他的办法。

那便是献祭。

南疆对我这个身上流淌着皇室之血的大夏公主十分感兴趣。他们认为,身上拥有至尊血液的人,才能炼成最厉害的药人。

药人百毒不侵,却要经历常人所无法忍受之折磨。千人之中,也未必能成一人。

舅舅以我为交换,与南疆大祭司达成了协议。

我那母后,听闻此事只是有一时的不舍。可伴随着她怀上我皇弟,对我也就淡了。

可我不甘。

五岁的我虽年幼,却在这后宫中见多了阴谋诡计,早早地开了心智。

我告诉舅舅,我是大公主,未来对他的作用或者更大。

南疆不过是个小国,虽然擅蛊,但他们甚少与他国往来。

既然如此,便随便选个女娃当作公主送过去也一样。

我甚至,在舅舅选中他的庶女时,恭维道:「舅舅的血脉自是尊贵的,比起一国公主也不遑多让。南疆那边,应当会十分满意才对。」

舅舅很高兴地送走了他的庶女。

而我保全了自己,也仅仅是对那庶女存过一点点愧疚而已。

没办法,我只想活下去。

在这之后,明面上我与南疆是没了联系。

可暗地里,我却借着舅舅与大祭司的来往,联系上了南疆王女。

南疆大祭司与南疆王室之间亦有摩擦,在百姓心中分庭抗礼。

我与南疆王女联手,是时事使然。

伴随着我舅舅的兵败,南疆大祭司也以勾结他国的罪名被王女除去。

一直以来我与南疆始终都保持着联系。

自然,多多少少也学了些手段。

譬如我那舅舅于逼宫时落马,乃是我哄骗他服下长生,以在起势时拥有不败之躯。

却没告诉他,这般蛊毒名为长生,一旦过了量,就能叫你顷刻间耗尽精血。

譬如此次丽妃,亦是中了蛊毒,才叫刑部查了许久都未查出什么。

苏秦是个聪明的人,自是想到了我与南疆的联系。

我问他:「驸马也想试试长生?」

苏秦面色僵了僵:「公主说笑了,南疆蛊诡谲,公主也当小心些才是。」

我便笑:「多谢驸马关心。」

苏秦离去时,我从他身上看到了贪婪,还有忌惮。

对南疆和南疆蛊术的贪婪。

和对我的忌惮。

这便是了。

我就是要他对我有所忌惮。

追逐权势之人也最是无情,我不该是他用之可弃的棋子,而该是他的盟友。

唯有叫他忌惮我又依赖我,才会达到势均力敌的平衡。

20

刑部尚书韩元义去向父皇复命时,被砚台砸得头破血流。

父皇大怒。

他亲命刑部彻查,竟然还是得了个「意外」的结果。

父皇生性多疑,又是叫自焚一事挑起了幼时梦魇。经此一事更是变本加厉,总是怀疑身边有人想要害他。

他先后以不知名的理由处置了几位的大臣,又重罚了后宫几位嫔妃。

这些官员中,皆是家中子嗣去过西郊被刑部问过话的。

而那几个宫妃,亦是生有皇子且平日里颇为争强好胜的。

父皇自认为他正值壮年,容不得底下的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免得他们,再成为下一个殷氏。

一时之间,前朝后宫人心惶惶。

我却召回了我所有手下,不再动作。

初一问我为何,明明此时是最易下手的时机。

我却道:「我所做的,不过是丢出一颗石子,搅乱这一池看似平静的水罢了。」

接下来这池子污水,即便是我不出手,也自会有人去搅动。

我只要静静地,看他们彼此猜忌,彼此内斗就好。

21

我在庵堂生下了女儿。

生产当日,苏秦匆匆前来。见到是个女儿,眼中难免有些失望。

在摇篮边看了许久,他突然问我:「公主,她当真是我的孩儿?」

此时我已经累极,但听到这话仍旧感觉血气上涌。

「滚!立刻!」

我朝他吼出一句,恨不得现在朝他砍一刀。

混账东西!

「驸马也太过分了,公主辛辛苦苦生下小主子,他竟这般说!真该死!」初一将皱巴巴的婴儿轻轻放在我身边,眼底也隐隐有些杀意。

看着这个我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大概是我天生冷血,竟生不出什么怜惜之情。

只是可惜,这孩子身上还有一半苏家的血脉。

不过也无妨,将那一半剔除出去就好了。

苏秦说得也没错。

这孩子,不是他的,只能是我李锦绣一人的。

孩子生下没几日,京中传信来。

因苏秦近来有些得意忘形,动作频频,叫熟悉他品性的我公爹定国公察觉了不对劲,将他关了起来。

对外只说是定国公次子突染疾病。

我知,是我该回国公府的时候了。

22

长公主为刚出生的女儿办百日宴,京中大小官员皆收到了定国公府的请帖。

设宴当日,朝中大臣皆携家眷前来。父皇亦是遣魏如海来宣旨,将我儿封为郡主。

宴毕,小厮奉了我的命将公爹请来。

一屋子的贺礼当中,我当着公爹的面,一件一件将其拆开。

「玉玺。」

「龙袍。」

「圣旨。」

公爹的呼吸渐渐急促,瞪大了眼浑身都在颤抖。仿佛下一刻,他便能背过气去。

「何等卑鄙小人,竟敢如此陷害于我——」

我却笑了:「公爹当真觉得是陷害?

「我却觉得,这些礼送得甚合心意。」

「公主慎言!」

「难道不是?」我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定国公有野心,却又胆小成不了事,还不如他儿子有胆识。

「公爹,今日这些礼不管是谁所送。皆是应了国公府的帖子,冲着定国公您的面子。若是叫父皇知晓,您猜他是何反应?」

这里的每一样,都是杀头的死罪。我父皇他,本就怀疑定国公,若是将这些送到他面前,便是直接给了他一个诛定国公九族的理由。

他可不会听定国公的辩解。

「公主怕是忘了,如今公主与定国公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定国公沉下脸,表情阴沉。

「是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将手中玉玺随手一扔,站起身来,「公爹说得对,如今本公主与定国公府是绑在一条船上。元元刚出生,亦不能没有爹娘。

「这些东西,本公主不会交给父皇。

「收着,来日再用罢。」

「……」

此时定国公也明白过来我意欲何为,震惊得瞪大眼,指着我的手气得颤抖。

「公主,公主这是教唆我儿谋逆!」

「公爹此言差矣。本公主与驸马之间,不过是通力合作罢了。」

「大逆不道,安能得逞?」

「大逆不道之事我做得多了。连母亲都能杀,不过是造个反而已,又有何惧?」

「……」

定国公一时语塞,脸红脖子粗地喘了半天气,愣是不知该骂什么。

「不如我再给公爹一条后路——」

我笑盈盈地抛出了一个重磅。

「我已命人将公爹养于柳江的外世之子隐姓埋名。倘若事败,亦能为公爹留下一条血脉,苏家不会绝后。

「但若是事成,这天下便是苏家的。改朝换代,公爹定将名留青史。

「公爹,您还不敢一睹吗?」

定国公面上露出震惊之色。

他没想到,我竟然知道他在柳江的私生子。

事已至此,他明白,这浑水,他定国公府是不蹚也得去蹚了。

23

女儿出生后,她总有些消磨我的斗志。

每每看到她的小脸,总是叫我生出岁月静好的错觉。

我把她交给了婢女和奶娘去带。

不见,就不会阻拦我的脚步。

父皇近年来钟爱选秀,每年都有一批年轻貌美的秀女入宫。

明明他的年纪,都可以当她们祖父了。

今年的选秀名单上,苏秦的妹妹苏琳亦在册。

婆母把苏秦叫去,请他同我说个情。苏琳才年方二八,正是青春年少的时候。若是入了宫,就一辈子困在里面了。

婆母她不忍心,便想叫我这个大公主嫂嫂想想办法。

苏秦近来在外营造的名声甚好,甚至超过了他的世子兄长。

没了公爹阻止,他行事越发顺利。

他来寻我说此事,我便欣然应允。

只是之后又与他说起了我母后的故事。

隋阳殷氏乃是个大家族,我外祖只是其中一支。

外祖是文官,养的儿女却喜欢舞刀弄枪。

直到舅舅带着我母后偷偷上了战场且打了几场胜仗,闯出了名头,我外祖在族中地位才稍高一些。

那年宫中选秀,同我母后一起入宫的尚有族中其他支的女儿。

可唯独最无成算的我母后得了宠。

外祖和舅舅也水涨船高,不仅在族中站稳了脚跟。在朝堂上也渐渐得了权势,成了拥有话语权的权臣,最终联合殷氏把控了朝政。

「你看,想要得到权势,有时候也没那么难。」我微微一笑,慢条斯理道。

苏秦陷入了沉思。

他离开后,再没提起此事。

年底,苏琳同其他秀女一起入了宫。

我听闻后只是笑笑。

我可没逼迫他们。

只是给苏秦讲了个故事,便叫他轻易舍弃了兄妹之情。

看来这国公府的人,也不过如此。

苏琳进宫后,毫无意外被父皇留了下来。

父皇封她为婉嫔,看来对她颇为喜爱。

封嫔那日,我命人给苏琳送去了贺礼。

同贺礼一起入宫的,还有扮成小太监的,她在府外心心念念的小情郎。

24

太子之位空悬,朝臣纷上书望早立太子。

在我公爹定国公的暗示下,其中一批大臣们属意拥立大皇子,在朝上毫不保留地为其造势。

当初大皇子为父皇挡刀,赢得了宫内宫外一片赞誉。

朝臣们提出太子人选立嫡立长。嫡出的李奕已死,那合该是李进这个「长」占了。

李进听闻十分得意,本以为太子之位十拿九稳。

却不想被父皇轻飘飘地按了下去。

李进心有不甘。

一面各方拉拢朝臣,一面暗地里窥伺后宫。

随着有心人在他耳边进言,他愈发觉得,虽然他占了「长」,但后宫近年出生不少小皇子,对他而言仍旧是个危险。

若想坐上太子之位,唯有将这些潜在的威胁一一铲除。

于是在我公爹定国公的推波助澜下,李进开始疯狂暗害他的兄弟手足。

有时我听手下禀报,尚且觉得他手段残忍。

果然平日看起来最人模人样的,背地里最是人面兽心。

没多久,大皇子残害手足之事不胫而走。

一桩桩一件件的证据被齐齐整整摆在父皇的御案之上。

还有那些小小年纪被下了毒,毁了容貌,变聋变哑的年幼皇子们。

甚至连尚在襁褓中的婴儿都不曾放过。

朝堂内外皆惊。

父皇大怒,将李进贬为庶人,赶出京城,永世不得回宫。

当夜,李进被截杀于城外。

尸体被扔于乱葬岗,遭野狗啃食。

有人说,是那些被害皇子的宫妃雇杀手报的仇。可我觉得,倒像是我公爹的手笔。

堂堂定国公,在朝堂浸淫久了,自有他的一方势力和手段。

李进死后,一少年被初一带至我跟前。

他是我父皇十三子李单,生母早逝,在后宫中躲躲藏藏生存至今。长到十五岁,连一餐热饭热菜都未曾吃过。

初一护他躲过了李进的残害,带到我面前时,他像一头无措的幼兽。

可我却从他身上,闻到了熟悉的气息。

那种长在阴沟里,不见天日,腐烂发霉的阴毒之气。

25

我给李单锦衣玉食,教他念书习字。

李单十五岁以前只求能卑微地活下去。治国之道、用兵之策对他来讲如同天书,十分学识他连一分都融不进脑中。

可我没有丝毫不耐烦,依旧对他关怀备至。

夜里,李单所住之处频频遭遇刺杀。是我安排在周围的人手,斩杀刺客,救他性命。

有大皇子李进残害兄弟阴影在先,李单夜夜不能寐。

对我也越发依赖。

李单十七岁,父皇为他赐婚六品校尉之女。

赐婚当日,李单来询我意思。见我点头,才安心接旨。

我想起我那八岁未断奶的皇弟李奕。

隐约明白了当年母后和舅家为何要如此。

大约是,要成大事之人,都要有一副黑心肝。

26

宫中线人传来消息:父皇病重。

苏秦暗中与他父亲定国公筹备多年,已经集结了一支不小的军队。

早在年初,他就与我暗示,要我利用宫中线人,适时地让我父皇体内的蛊毒复发。

我也如他所愿,父皇病重的消息还未传出宫就递了信给他。

苏秦大喜。

当即决定起兵。

起兵前夕,他带走了定国公府所有人,却唯独将我与女儿留了下来。

说是我身为大公主,突然消失恐引起宫中怀疑,坏了大计。

不如就留在府中,为他们打掩护,拖延时间。

待事成,他必亲迎我入宫,共享河山。

他说这话时表情太过认真,叫我差点笑出声来。

都清楚彼此不信任对方,何必整这一套假惺惺的。

恶心。

他是什么货色难道我不清楚吗?

我没有拆穿他,而是如往常一般平静地应下。

当夜,就带着女儿进了宫。

皇宫之中,定国公反了的消息传进来,我那些皇弟们也乱了。

这两年在我公爹为首的朝臣挑拨下,他们彼此斗得厉害。

几个稍大的已经死得差不多了,余下年纪小的,继承了我父皇体内的蛊毒。大多体虚病弱,成不了气候。

苏秦起兵起得快,皇宫内外还没反应过来,他已在柳江举起了反旗。

大军一路势如破竹,以极为不可思议的速度一直打到了皇城底下。

是夜,已经晋封为妃位的苏琳为她的父兄打开了宫门。

苏秦大喜,率骑攻入皇宫。

可当他踏进勤政殿,下一刻,宫门自他身后缓缓合上。

关门的,亦是苏琳。

苏秦这才察觉到不妙。

长剑指着他的亲妹质问道:「为何如此?」

苏琳表情异常平静:「大公主答应了我,待事后护我周全。当初是你将我卖入这皇宫,如今我将你卖了,也算合理。」

「那父亲母亲还有兄长呢?你可知全族的命皆压在此时。」

苏琳别过头去:「要怪就只能怪你们狼子野心。不该造反的!」

我悠然为她鼓掌。

在生死面前,人都是自私的。

苏琳自知,她的父母兄弟今日必将败于此。既然如此,想要保全自己也无可厚非。

苏秦被这一变故气狠了,接连斩杀十数名禁卫军。额上青筋毕现,溅满鲜血的脸如同濒死的恶兽。

这两年行军在外,他倒是壮了些黑了些。褪去了往日浪子的伪装,倒真像是会行军打仗的将军。

我指着殿中央渐渐落于下风的他,笑着同身边五岁的女儿道:「元元要记得,他不是你爹爹。他是反贼!」

而我,是大夏最受尊崇的大公主。

苏秦至死都不知我为何会临阵反水。

殊不知,自始至终,我都没想过造反。

我要的,只是搅乱这皇室。

这皇位,我总要挑一个合眼的去坐才行。

至于苏秦,当初是我精挑细选选了他。他也不负我所望,带着全族走上造反之路,助我搅乱皇室这一池子污水。

他以为自己步步算计,以为弄死李奕,便能刺激我痛恨皇室,与他合作。

殊不知,他所做之事皆在我掌握中。

李奕他,我本来就是容不下的。

太蠢,容易坏我事。

就算不是他,我也会叫人把他弄死,免得拖了我后腿。

更何况,我姓李,就是想要报仇,也断不会帮他苏氏窃国。

他起兵这两年如有神助,乃是我给他的行军线路。而那线路,是我那战败的舅舅所用的。

但凡他不那么自负,也能察觉到不对才是。

殿外传来打杀声。

乃是远在边关的方大将军奉命回京救驾。

苏氏,注定败了。

27

父皇他,早就想要对定国公下手。

我名为嫁入定国公府,实际上却是父皇的眼线。

我为他,除去了苏氏这个心腹大患。

父皇对我颇为赞赏。

可是他的身体急速溃败却是事实。

苏家全族伏诛之后,我那父皇也已是强弩之末。

夜里,我端着刚熬好的药在他床榻边侍疾。

大概是将死之人格外脆弱,他不信任何人,只信我。

「锦绣,朕的女儿。这段时间,大夏就靠你了。待朕痊愈……朕……朕封你为镇国长公主……」

父皇气息微弱,每说一个字似乎都格外费力。

我对他笑得灿烂:「父皇还觉得您能痊愈吗?」

「什……什么?」父皇双眼猛地瞪大。

到现在他还以为,他只是如太医所说的邪风入体,稍加休养便能痊愈。

「魏如海。」我唤。

寝殿大门打开。

魏如海手中举着托盘走进来。

托盘之上,放着明黄的圣旨,以及玉玺。

「父皇遗诏:封大公主李锦绣为镇国长公主,拥五千私军,赐长公主府,见帝王无须跪拜。

「立十三皇子李单为太子,即日登基。

「帝王丧仪,一切从简……」

待我一系列「遗诏」说完,魏如海已将写好的圣旨和玉玺递到我手边。

「长公主殿下,请。」

我在父皇不可置信的愤恨目光中,一一按下玉玺。

「父皇您放心,我为您挑的十三皇弟,可是个当帝王的好苗子。

「愚蠢又无能,像是一条阴沟里长大的毒虫。」

我笑得诡谲又灿烂,一点一点地将毒酒灌入父皇口中。

看着他口中吐出和母后当年一样的黑血,只觉得心中格外畅快。

「父皇放心,儿臣会守好大夏。

「毕竟李家的天下,自然只能毁在李家自己人手上。」

父皇死不瞑目。

我李锦绣,杀母,杀夫,又杀父。

果真是个十恶不赦的女人。

或许以后当真会如他们诅咒的一般,不得好死吧。

不过又如何呢。

如今碍我眼的我都杀了,至少现在我是舒坦了。

良妃正候在殿外,见我出来嫣然一笑。

「恭喜长公主殿下得偿所愿。」

我看了她一眼:「替我谢谢你们王女。」

良妃是南疆人,这么些年我便是通过她与南疆王女联系。

南疆王室与大祭司两股势力暗斗已久。前些年靠着我舅舅谋反,将大祭司铲除。之后南疆王女又毒死了她父王,取而代之。

这几年,王女忙着清理内乱,着实不想与我大夏发生冲突。

我便与她合作,将良妃放至我父皇身边。

一面打探宫中消息,一面暗暗给我父皇下毒。

如今良妃使命已经完成,也该是时候回南疆了。

「妾身有一句不知当问不当问。」临走时,良妃俯身至我耳边,声音蛊惑,「公主既有大才,又为何不效仿我王女,以女儿之身登临宝座,岂不快哉?」

28

以女儿身登临宝座,确实快哉。

只是这高耸的宫墙看着巍峨,却又难免有些萧索与孤寂。

我到过遥远之境,见过高山流水,享受过策马奔腾,总是有些不甘被困在高墙之内。

出宫时,正遇上在扫尾的方大将军。

他同我行了个抱拳礼,便不发一言地继续去安排善后。

同多年前在军中一样,是个威严古板的老头儿。

脑中浮现一道身影。

我探身四处望去,果然在一众士兵中看到了身穿银白盔甲的男人。

他当年怎么说来着?

是想娶我是吧。

若是我消息无误,方云廷至今未娶妻。

如今我新丧夫,刚好缺个男人。

我要去问问他,愿不愿意来给我儿当爹。

不愿意也行,我就将他掳回去。多年前就惦记的身子,怎么也要尝尝才甘心。

就是有些对不住方大将军了。

让他千里迢迢前来救驾,还要折了儿子的清白。

29

我与方云廷着实快活了几年。

不过他是武将,需长年驻守边关。方大将军退下后,更是由他顶了大将军之位。

我同他说,两地分居的日子我可受不了这寂寞。

方云廷被我气了个半死,一怒之下连年底回京述职都不回来了。

而我自顾自潇洒,在府中养了诸多面首。

李单长大了,坐上至高之位后依旧尊我敬我。

我的那些风情万种的面首们,大多是他送来的。

只是他的眼光着实不太好。

送的面首多多少少都有些像我那早死的驸马。

使得我总想在他们身上抽几鞭子,砍几刀,出出气。

有时候初一和我抱怨:「公主,这种憋屈的日子咱们不过了罢!方将军还在边关等您呢!」

我看着与我日益相似的女儿,笑道:「别急,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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