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幽说

编辑|辑录君

英国在16世纪下半叶探索北方航线的过程中偶然推动了俄英贸易关系的建立。当时，英国在积极寻找新的通往印度和中国的道路，以便进行独立的殖民活动。

一位定居在英国的意大利旅行家和地理学家塞巴斯蒂安·卡伯特提议，沿着西伯利亚海岸寻找通过中国的航路，这一提议得到了众多英国商人的支持。

“1551年，塞巴斯蒂安·卡伯特、休·威洛比、理查德·钱塞勒在英国成立了一家名为寻找未知土地、岛屿和国家的冒险公司”。

1553年5月，派出三艘船前往北海寻找前往东方的商路。

但是未达目的，有两艘船遇难，只有钱塞勒率领的那艘到达了北德维纳河河口，当地人向莫斯科报告了这一情况，随后钱塞勒一行被带往莫斯科。

他向伊凡递交了爱德华六世的信件，“伊凡热情地接待了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并给爱德华六世写了一封回信”。

1554年钱塞勒启程返航，将自己在俄国的所见所闻报告给了英国，钱塞勒认为与俄国开展贸易十分有利可图。

于是玛丽女王在1555年将特许状授予由201名成员组成的莫斯科公司，公司被授权“可以在全世界的任何地方从事贸易，并且公司拥有与俄国进行贸易的垄断权”，英国试图通过莫斯科公司与俄国建立起直接贸易联系。

伊凡四世也赐予莫斯科公司贸易特权，他的支持使俄英贸易关系得以最终确立。

1556年钱塞勒带着特许状再次前往俄国，请求沙皇为俄英贸易的开展提供支持。

伊凡四世对于同英国开展贸易兴趣极大，他授予了莫斯科公司众多特权。

最重要的当属贸易垄断权和免税贸易特权，除了英国，从未授予其它国家。

“授予莫斯科公司免税特权，公司成员将可以自由和安全地在俄国从事贸易，没有任何限制，不会向其征收任何关税”，特权的授予标志着俄英贸易关系正式确立。

公司立马派出第一批代理商前往俄国，“伊凡四世接受了公司的代理商理查德•格雷戈和乔治·基林沃斯，并允许公司在莫斯科、沃洛格达、科尔摩哥里建立商栈”，这标志着俄英贸易正式开始。

俄英贸易关系的建立看似偶然，实则存在其必然性。

从表面来看，俄英贸易关系的建立完全是由一次失败的探险航行所偶然促成。

但是这种偶然性只是为俄英贸易关系的建立提供了契机，俄英贸易关系的建立存在其必然性，俄英面临的客观形势使其必然会建立贸易关系。

首先，当时英国商品在低地国家和西班牙的市场上已经处于饱和状态，英国为了继续推动海外贸易的发展必须寻找新的海外市场。

16世纪上半叶英国的纺织品出口增长迅速，主要是毛纺织品，但是到了16世纪中叶时，开始降低，“仅在1550-1552年间，纺织品的出口就从132767匹下降到了84969匹”。

纺织品出口的下降引起了国家的担忧，“爱德华六世认为，英国商品，特别是纺织品的出口非常依赖低地国家以及西班牙所提供的市场，这对英国来说非常不利，英国需要寻找其它商品出口市场”。

而且，“即使是在印度，英国纺织品的销量也不是很好，所以寻找纺织品出口市场成为探险的一个重要推动力”。

当时英国的纺织品出口主要垄断在汉萨商人的手中，英国希望鼓励本国商人的发展。

因此，“在1552年2月，枢密院撤销了曾授予汉萨同盟的特权，打破了汉萨商人在纺织品出口上的垄断”，英国想独立地发展自己的海外贸易，就更需要开拓出新的海外市场。

其次，就新海外市场的拓展方向而言，北方地区是当时英国唯一的、最好的选择。

在地理大发现时代，由于西班牙和葡萄牙率先崛起，它们在许多地区建立起垄断地位，英国当时的实力还不足以在那些地区同西班牙、葡萄牙进行竞争。

唯独北方地区，由于自然条件恶劣，航行困难较大，葡萄牙和西班牙很少涉足。

早在1527年的时候，罗伯特·索恩就指出“英国可以在北部地区任意通行，而不用担心会引发与葡萄牙和西班牙的冲突”。

而且北方地区一直以来都被看作是通往富饶东方的中转站，这一切都吸引着英国向北方地区进行探险，而向北方地区探险必定会与俄国产生接触。

再次，当时英国对俄国及其周边地区已经有所了解，这种了解有助于推动双方建立贸易关系。

“西格蒙德•赫伯斯坦曾于1516-1518年游历过俄国，他在1527年出版了《莫斯科》一书，介绍了东欧地区的地理环境以及一些有关俄国的信息，并提出了从俄国可以到达富饶东方的假设”。

而且，“当时英国为了更多地了解东方国家，对在皇家马场工作的两名鞑靼人进行过调查”，这些了解为双方贸易关系的建立提供了可能。

从俄国的角度来看，当时俄国迫切地想与外部建立联系，因为它正处于孤立状态。

“自15世纪下半叶以来，所有的外部联系几乎都消失了，联系仅限于俄国王公之间，以及与鞑靼人的联系”。

这种孤立状态一方面是由邻国的敌视政策所致，另一方面是由于俄国与西欧国家缺乏共同的利益造成的。

首先，俄国的这种孤立状态是由其邻国的敌视政策所致。

当时波兰、立陶宛和瑞典对俄国形成了包围之势，力图切断其与西方的任何联系。

它们十分惧怕俄国同西方接触，认为这必定会使俄国的军事实力得到壮大。

比如，“在1548年，沙皇派人征募了123名德国工匠前往俄国，但是未被放行，他们止步于吕贝克，理由是这些人可能会使俄国掌握某些军事技术，这些工匠的领导者汉斯·斯格里特还被关入了大牢”。

由于邻国的封锁政策，“俄国大使当时如果想要去维也纳和意大利必须通过白海，即使在17世纪时也是如此”。

与西方的贸易更是处于波兰和瑞典的重重限制之下，“伊凡四世十分清楚，不通过瑞典、立陶宛和波兰的边境进行贸易，而直接与西方国家进行贸易，将给俄国带来的巨大好处”，所以俄国十分想与西方国家建立直接的贸易联系。

其次，孤立状态的形成是由于俄国与西欧国家缺乏共同的利益。

“俄国当时不愿加入西欧国家组织的反土联盟，因为当时俄国政策的重点是从波兰和立陶宛手中夺回属于俄国的领土，并消灭金帐汗国的残余势力”。

而且俄国当时对于到黑海地区开展贸易兴趣极大，所以更希望与土耳其保持和平。

由于无法吸引俄国加入反土联盟，西欧国家便失去了与俄国建立联系的兴趣。

此外，由于俄国信奉的是别的教，这使它与西欧的天主教国家建立联系更加困难。只有理解了俄国的这种孤立状态，才能更好的理解俄英贸易关系建立的必然性。

俄国当时十分追切的想与西方国家建立贸易联系，而当时只有英国这种在欧洲大陆上没有什么特殊利益，并且在宗教上态度比较开放的西欧国家才能够与俄国建立联系。

而且，英国在向北方拓展海外市场的过程中迟早会与俄国产生接触，那次偶然的航行失败只不过加快了这一进程而已。

所以俄英贸易关系的建立看似偶然，实则必然。

俄英建立贸易关系的目的不同，俄国具有明显的政务意图，而英国主要是出于经济上的考量。

俄国看重的是贸易关系在军事上所具有的潜在价值。而英国更关心的是贸易关系能带来的经济好处。

首先，伊凡认为贸易关系的建立有助于推动双方的合作，他把赐予贸易特权看作是成功与英国结盟的关键所在。

伊凡赐予英国商人众多特权，以至于当时的人称“俄国就是英国的金矿，英国人享受着所有能想象到的好处”。

利沃尼亚战争爆发后，俄国建立联盟的需求更加迫切，“在1561-1583年伊凡四世与伊丽莎白一世的51封通信中，有21封与联盟问题有关”。

伊凡在1567年给伊丽莎白的信中正式提出了结盟请求，伊凡认为“俄国的敌人必定也是英国的敌人，双方应该一切事务上协调一致，结成同盟”。

为了促成结盟，伊凡四世又赐予英国商人一些新的特权，“1567年允许英国商人在喀山、阿斯特拉罕开展贸易。

1568年规定，除了英国之外，其它任何国家都不能使用俄国在白海的港口”，“1569年将英国商人的住宅区迁移到特辖区内，使其置于自己的保护之下”。

伊凡相信这样一来必定可以使俄英结成联盟。

因此，“在1569年，贵族安德烈·索罗文被派往英国，此行的目的是与英国缔结正式的联盟，让英国为俄国提供援助”。

当英国人不愿在结盟问题上让步时，英国的贸易特权便无法得到保证。

最初伊丽莎白没有任何结盟的想法，只愿意商讨双方的贸易问题，不打算进行联盟谈判。

伊凡得知之后，勃然大怒，“1570年，伊凡没收了莫斯科公司的商品，并取消了公司的特权”。

他在给伊丽莎白的信中强烈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我们可以不谈联盟问题，先来解决一下贸易问题，要知道，俄国可不是非英国商品不可的”。

从伊凡略带威胁性的语气中不难看出，贸易问题是第二位的，联盟问题才是第一位的，他将贸易特权视作建立联盟的筹码。

俄国在之后一直持这一态度，在费奥多尔一世统治时期，“由于与英国人的联盟谈判并不成功，1586年1月1日，费奥多尔一世废除了一些英国商人的贸易特权，英国商人被禁止在俄国从事转售和零售贸易”。

其次，俄国希望利用与英国的贸易关系获得武器装备和技术人才，从而使俄国在军事和技术上建立起优势。

伊凡认为与英国建立贸易关系，使进口武器装备成为可能。

英国当时的军事技术非常先进，用进口的英国军服和武器来装备俄军，将使俄国建立起巨大的军事优势。

此外，伊凡还想利用与英国的贸易关系，从英国招募一些技术工人和专家，他曾在德国尝试，但未能成功。

因此，“在1556年，俄国大使奥西普·格里戈利耶维奇·涅佩亚及数十名俄国商人随钱塞勒前往英国，商讨购买武器装备和招募英国工匠、专家的问题”。

在武器出口上，双方未能达成共识，但是英国同意让一部分工匠和专家前往俄国。

“1557年，涅佩亚回到俄国，随行的还有来自英国的工匠、药剂师、医生、采矿技术人员、建筑家等”。

“1557年之后，英国医务人员经常前往俄国，通常是担任沙皇的主治医师，有时也承担一些外交任务，他们与沙皇关系密切”。

所以，尽管购买武器装备的要求未能实现，但是俄国利用与英间的贸易关系引进了一些技术人才，一定程度上打破了邻国对俄国的技术封锁。

此外，沙皇也希望通过俄英贸易关系的建立获得一些经济上的好处。因为“伊凡自己就是个出售黑貂皮和蜡的大商人”，伊凡经常向英国出售自己的商品。

“1567年，两名俄国商人乘莫斯科公司的船只来到英国，并带来了511英担的蜡和259英担的兽脂，这些商品主要是来自沙皇的私人仓库”。

通过向英国出口商品，沙皇得到了十分可观的收入。

而且当时俄国的贵金属短缺，俄英贸易关系的建立可以使俄国得到更多的外国银币，将其改铸成俄国货币，有助于缓解俄国的贵金属短缺问题。

英国与俄国建立贸易关系主要是出于经济上的考量，其直接目的便是确立和巩固在俄国享有的贸易特权。

英国看重的是俄国在贸易上能为英国带来的好处，而贸易特权是英国能在贸易上获得巨大好处的关键所在。

“16世纪英国在俄国的商业成功完全得益于沙皇赐予莫斯科公司的贸易特权”。

所以，英国与俄国建立贸易关系的首要目的便是确立和巩固在俄国享有的贸易特权，巩固在俄国的贸易垄断地位，以使英国获得更多贸易利益。

甚至英国在联盟问题上的态度转变也是为了保住贸易特权。

最初英国拒绝与俄国结盟主要是出于经济上的考量，“英国的利益与波兰经济密切交织在一起，伊丽莎白不可能冒失去同始于14世纪波兰的贸易的风险”。

但是为了保住贸易特权，英国改变了策略。

伊丽莎白女王假装恢复了与俄国的联盟谈判，她只希望可以维持公司在1572年恢复的特权，所以尽可能地拖延时间，不让伊凡对结盟失去信心。

可以说伊丽莎白的政策非常成功，因为直到伊凡去世前，他仍没有放弃结盟的想法，甚至“在1583年时，伊凡还希望通过娶伊丽莎白的侄女玛利亚·黑·斯汀来实现结盟”。

英国与俄国建立贸易关系的另一个目的就是想取道俄国，发展同波斯的贸易。

波斯的丝绸可以沿里海、伏尔加河、和德维纳河运抵阿尔汉格尔斯克，一些印度的香料和其它商品似乎也可以通过这种途径运来。

为达这一目的，“1561年，伊丽莎白将詹金森派往俄国，他向沙皇赠送了礼物，并呈送了伊丽莎白的信件说明来意，詹金森获准沿伏尔加河前往波斯”。

他抵达了波斯的加沙温，但波斯人对同英国人进行交易的兴趣不大，詹金森认为“波斯人与土耳其苏丹签订了条约，所以不敢擅作主张与英国开展贸易”，因此当时未能成功地与波斯进行贸易。

但是英国一直没有放弃，因为只要波斯湾仍掌握在葡萄牙手中，那么从伦敦到达波斯的最近路线就是通过阿尔汉格尔斯克一阿斯特拉罕一线。

直到18世纪，才通过俄英贸易条约将这一贸易正式确立下来。

此外，英国与俄国建立贸易关系是希望可以保证廉价海军补给品的供应，比如树脂、焦油等。

当时英国皇家海军正在不断扩张，而齿轮故障，桅杆腐烂等给海军造成诸多困难，一位伊斯特兰公司的主管曾回忆说“英国在需要发动海外战争的时候，不得不以高价从国外购买树脂、焦油等海军补给品”。

所以英国一直在寻找廉价的海军补给品供应地，而俄国生产大量质优价低的海军补给品，正好可以满足英国的需求。

所以，俄英双方建立贸易关系的目的是根本不同的。

英国关心的主要是贸易本身，它寻求的是经济利益，避免做出任何政务上的承诺。

而俄国关注的是贸易关系在发展政务联系上所具有的潜在价值。对俄国来说，经济利益是从属于政务利益的。